“以后就要适应了,”萧姨终于将她头发洗净弄好,拿一根簪子盘在头顶,又去拿香露洒在水中,“这么多年,你都是混在乞丐堆里生活的么?”
“是呀,老乞丐对我们很好,虽然苦了点,但是乞丐们都是好人,相处起来很自在的。”萧雨正要兴致勃勃再说几句,从一旁的铜镜里看到萧姨拭泪的样子,她一下子沉默下来,想了想,笑道,“萧姨,你先别这样,万一我不是呢。”
“不,夫人织的布,我认得的,绝不会错。你方才说老乞丐是在苍州将你捡到,而后带在身边,一直到了雀绝州。这段经历,可有人证?”
萧雨想了一想,点头道,“有的,这次我们走来朝阳城,有好几个活下来了呢,其中就有人当初是跟在老乞丐身边的。”
萧姨清理完背面,绕到萧雨身前,端过铜盆,示意她的脸凑过来些。水泼在脸上,又不知被萧姨拿什么东西搓着,有些痒,有点疼。
“姑娘,你忍忍啊。”萧姨说着,加大手中力道。
萧雨知道,定是这张脸太脏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事没事。”
“姑娘很爱笑啊。”铜盆落在架上的声音几度传来,萧雨虽没睁眼,也知道是在换水。可是洗到最后,萧姨的动作慢了下来,直至完全停止。
“萧姨,好了吗?萧姨?”
萧雨等了很久,没有人应,她睁开眼睛,徒然撞见一张泪水纵横的脸。
“萧姨——”
“姑娘,你与夫人长得很像,那双眼睛,尤其地像……”萧姨哽咽出声,又极力忍住情绪,“我带你去见老爷。”
架子上披着干净衣裳,用的早不是将军夫人当年织就的布料了。萧世程升了官,夫人去世已久,那些料子,他收藏起来,再不舍得穿。
萧雨头一次感受到绸缎的丝滑,她选了蓝色的一套衣裙,对萧姨笑道,“我就喜欢蓝色的。”
外头施粥的人群渐渐散开,瘸子拐回将军府,没见到破布条儿的身影,却听到左右议论说,将军府里带进了一个女乞丐,不知道是要干嘛。
他心中一沉,觉得事情不妙,连忙去找他们这群人中年龄最大,当初跟着老乞丐一路从苍州辗转到雀绝州,又跟着他们这群年轻人来到荆北州的七叔。
七叔是乞丐中第七个加入的,没名没姓,老乞丐就叫他老七,久而久之,乞丐群中就传开了“七叔”这个称呼。
七叔是看过繁华的人,此刻蹲在城墙不起眼的角落,等着小辈们见够了新鲜事物,一道返回城外的破庙中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传到他耳朵里,“七叔,七叔!”
他转头一看,是瘸子同几个年轻小辈一起跑到了他面前。七叔定睛一看,人都在这里了,只少了破布条儿。
乞丐虽然除了要挣扎在温饱线上之外没啥危险,但破布条儿却是个女乞丐,而且好不容易长到十八岁,保不齐哪家人贩子会盯上她。
“七叔,不好啦,破布条儿叫将军府的人给拉进去了!”
“哪个将军府?”
“就是那个会施粥的将军府!”
若换了普通人,七叔会松口气,破布条儿轻功不错,逃命还是可以的。但若换了对象是萧世程,虽说这位将军在民间都传是个好人,可他们到底没有亲眼见过,不知底细如何。
“七叔,怎么办呢?”
“我们先去将军府附近蹲着,看看形势变化,如果到了晚间他们还没放人,我们就翻进去,把破布条儿救出来。”
乞丐们点头。
谁知这群人才走到东市的开头,就有衣着讲究的一队下人走过来问他们,“你们之中有没有一个叫七叔的?”
瘸子挡在七叔跟前,“你们要干什么?”
七叔拍了拍瘸子的肩膀,“你们是骠骑将军府上的人吧?我就是七叔。”
“带走。”
“不行!”瘸子等几个年轻小辈拦在中间,说什么都不让步,围观人群越聚越多,最终那个人开口说话道,“那就一起请吧。”
将军府正屋中,萧世程的表情很久没有这么震惊过,他挥开长子上前搀扶的手,颤颤巍巍走到萧雨跟前,那双眼眨去泪水,顷刻间又流出来。
“像,太像。”
骠骑将军长叹一声,听到庭院中的人报上消息,“老爷,人带到了。”
萧雨回头望去,自己的几个小伙伴立在一堆带刀的家丁中央,一人一边护着七叔。见到她,也像见到陌生人一样。
于是萧雨轻声唤道,“别怕,七叔,是我。”
七叔不敢置信般看着堂上那个穿着蓝色绸缎衣裳的姑娘,半晌,问了一句,“破布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