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抬眼看向灵果和乔叔二人,略惊讶道:“乔叔,灵果,你们好了?”
之前灵果整日为裴和安的事,心情郁结,意志消沉,一副生无可恋的颓败模样,她还以为灵果没有那么快走出来,没想到昏迷三天,灵果就好像突然一扫阴霾,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活泼话多的灵果。
“是啊。”灵果笑了笑,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我想开了,我夫君不惜舍弃自己,魂飞魄散,也要我不再入那俗世苦海,我再寻死觅活,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苦心。况且,他惯来不喜欢看我伤心难过的样子,若是见了我这样,肯定要不高兴了。”
她想开了,曼殊自是为她高兴的,点头道:“既然如此,便继续留在冥府,好好当你的惩戒使吧。”微顿,目光又转向旁边的乔叔,脸色却稍稍冷了几分,开口便是问责:“乔叔,你可知错?”
曼殊指的是他私自将血铃铛卖给凡人的事。
乔叔低下头来,粗犷的脸上,布满愧疚:“我知错了,我不该私自将血铃铛卖给一个凡人,等婆婆回来,我自行去向她老人家认罪领罚。”
曼殊再问:“那你当时为何要把血铃铛卖给那扬州庶子?”
这也是她最想不通的一个地方,乔叔行事向来稳重,怎会因一己私欲而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来,这其中必有缘由。
乔叔却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变,欲言又止,似是难以启齿。
曼殊看出来了,便放柔了声音,循循善诱道:“我问你这些,并非是想责罚你,而是近日来,冥府中接连发生怪事,觉得很不对劲,只想问清到底是何缘由。否则,这些事一直查不清楚,冥府可能会陷入混乱的局面,到时候,你再想说,也没用了。”
乔叔听着,面上终于露出动容之色。他犹豫半晌,忽而长叹一声,道:“罢了,反正那都是前尘往事了,如今我已当了冥府惩戒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曼殊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乔叔道:“曼殊,你应当没有看过我的轮回簿吧。”
“这是自然。”曼殊应道,不光是乔叔的,就连灵果和参池的,她都没有看过,也从未想过要看。
像乔叔所说的那样,都已经是前尘往事了,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冥府惩戒使,她只需要他们好好助她惩戒罪恶,引渡亡魂,至于他们生前是何人,是什么身份,她一概不过问。
乔叔笑了笑,带着三分自嘲,“其实,我生前本是一位官员,还是颇受皇帝赏识的朝廷大臣,本可以富贵一生……”
可他贪心太大,有再多金银财宝都觉得不够,便起了邪念,竟受了其他下等官员的贿赂,私下买官卖官,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毫不夸张的说,他受贿的那些银子,到下辈子都花不完。
当时老皇帝年事已高,重病缠身,没心思管这些,他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可以瞒天过海,便做得越来越放肆,却料想不到,一朝阴沟翻船,被自己人出卖。
老皇帝时日无多,太子在夺嫡之争中胜出,即刻继位,登基为皇。
新皇上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清朗朝廷,揪出贪官污吏,肃清朝廷风气。
那人为了讨好新皇,便偷偷收集了他多年来受贿的证据,送到了新皇跟前,检举他贪赃枉法,买官卖官,罪大恶极。
新皇看后,勃然大怒,当即把他从家中抓来审问。他本想狡辩,但奈何人证物证确凿,他百口莫辩,即使他咬死了不肯认罪也没用。
新皇审问他,只是走个过场,毕竟证据已经摆在眼前。审问完毕,当即给他定了个贪墨罪,拖去午门斩首示众,头颅高挂在城门口十天,以儆效尤。
没想到,乔叔死后,也要将贿赂之风贯彻到底。锁魂小鬼前去将他捉拿回地府,带去冥府交由孟婆审判时,他竟想贿赂孟婆,求孟婆不要把他关进十八层地狱受刑。
不得不说,当时的乔叔真是有点拎不清,在人间的时候受贿也便罢了,因为受贿而被斩首,死了来到地府,竟胆大妄为,还妄想收买鬼神。
后来回过头来想想,乔叔真想把嘴封起来,扇自己几巴掌,狂喊清醒一点,堂堂冥界之主,也是你等鼠辈能收买的么!
当时孟婆一看他要拿人间的金银财宝来贿赂自己,一下气笑了,冷声问他:“你可是我是谁?”
“冥界之主,孟婆。”乔叔傻愣愣地答了一句。
孟婆又问:“那你可知,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乔叔继续答:“地府。”
乔叔答完,才后知后觉,幡然醒悟,他要贿赂的人,可是能主宰生死的冥界之主,他是抽了什么风,才想贿赂鬼神?
他脸色一白,霎时被吓出一身冷汗,双膝一弯,噗通跪地,对孟婆磕头求饶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刚才是我犯浑,不该到了地府还想行贿,求婆婆网开一面,莫要将我关入十八层地狱啊!”
乔叔后悔莫及,若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痛改前非,要做一个清正廉洁的清官,打死也不要再做那等贪赃枉法之事。
方才他在孟婆面前大胆行贿,本想着孟婆肯定很生气,搞不好要把他带去上刀山下油锅……
却没想到,孟婆竟没有把他关去十八层地狱,而是问他愿不愿意留在冥府,当惩戒使,惩戒世间罪恶。
“……您说什么?”乔叔还以为耳背,听错了,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孟婆。
孟婆道:“我见你有悔改之心,原也才华出众,只是一时走了歪路,并非不可挽救,便想给你一次机会,你若不想当惩戒使,那便随我去炼狱受刑吧。”
还有这种好事?
乔叔想都没想,满口应下:“要要!我愿意留在冥府,当惩戒使,定当竭尽全力,帮婆婆惩戒世间罪恶!”
就这样,他留在了冥府,成了惩戒使。
“当惩戒使这几百年以来,我已改过自新了。”乔叔叹道。
“既然你已改过自新,那又为何起了贪欲?”曼殊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为何。”乔叔说着,抬起手臂看了看,只见上面有一道浅浅的牙印,那是惩戒九世淫魔时,不小心被那淫魔咬到的。
他看着那牙印,琢磨道:“会不会是跟这牙印有关?自从被那淫魔咬伤之后,我的贪欲就渐渐复发,一天比一天难忍,直到彻底被贪欲迷了心智,无药可救。”
这才受不住那扬州庶子的诱惑,把血铃铛卖给了他。
曼殊听后,沉默下来,其他二人也蹙起了眉头,灵果道:“我觉得乔叔的猜测有道理,那日我戴上簪子后,便被红光迷了心智,不管不顾闯入炼狱。那红光,九世淫魔的身上也曾出现过,乔叔被那淫魔咬了一口,八成也沾染了红光的邪气。”
曼殊沉吟道:“这桩桩件件,极有可能是一人所为。”
“那会是谁,这么神通广大,竟能在婆婆的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搞这些手脚,连你二人都中了招。”参池十分好奇。
“那人如此大费周章的唤醒你们心中的执念,试图搅乱冥府,背后一定策划了一个天大的阴谋。”曼殊眉头紧锁,忧愁道:“只是,那背后之人只在暗地里搞小动作,不肯现身,查来查去也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可寻,我也无法判定到底是何人,又为何要做这些事。”
三人也想不明白,但对方不现身,他们也没有法子。
曼殊更担心的是,敌方在暗,他们在明,又不知敌方到底想干什么,只能陷入被动的局面。
因为,对方随时都可能会再动手脚,下一个目标或许是参池,或许是她,都说不准。
“这件事试管重大,还是先禀明婆婆,让婆婆做定夺。”乔叔说道。
曼殊也正有此意,乔叔出事的时候,她就想把这事禀告给孟婆了,只不过孟婆恰巧不在,她又着急把乔叔带回来,便没等孟婆回来。
如今几天过去,孟婆她老人家也该回来了吧。
她想着,便问三人:“婆婆回来了么?”
“还未。”乔叔道:“我清醒之后,想去冥府领罚,但看门小鬼告诉我,孟婆多日未归,不知去了哪里。”
“婆婆这几天竟不在冥府吗?她会不会也出事了?”
灵果把自己关在府中多日,没有踏出过府门半步,直到听参池说曼殊出事了,才出门看望曼殊,乍然听到孟婆已经多日不在冥府,立刻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也不怪她多想,实在是冥府最近不太平,处处都不对劲,她很是不安。
曼殊摇了摇头,道:“婆婆倒是没有出事,我能感应得到。”
“那婆婆怎么这么多天不见人?”
参池道:“也可能是天庭有急事,把她召了上去,她没来得及告知我们,毕竟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
灵果仍是疑虑:“可以前婆婆最多只消失一天,这次却消失了好几天,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曼殊想了想,也有些坐不住了,道:“我去递通行玉令,上一趟天庭,看看婆婆在不在那里,你们三人且在冥府守着,若有发现有任何不对的地方,立刻传音叫我回来。”
她边说边快速穿好鞋子,着急去天庭找孟婆。不知是不是起身的时候起得太急,一站起来,眼前骤然黑了一瞬,身形晃了晃,差点又晕过去。
灵果忙扶住她,在床上坐下,“你身子还没好,灵力也才勉强恢复了个三成,便不要去了,在家里好好休息,我们去找婆婆。”
“是啊曼殊,你别去了,这点小事交给我们三个就行了。”参池附和道。
“不行,此事非同小可,你们三人身份不够,上不了天庭,只有我去。”
曼殊又想站起来,灵果却没听她的话,一下按住她的双肩,强硬地让她躺在床上,不由分说给她盖上被子。
“曼殊,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听你的话,可你这回也听一下我们的话好不好?你现在身体非常虚弱,风一吹就倒了,万一一出门,就被那藏在背后的人盯上,到时候孟婆不在,我们三个区区惩戒使,怎么救你啊。”
灵果这话说得也有道理,那人说不定就在暗中盯着他们,伺机而动。
曼殊听得稍微动摇了一下,她为救沙华,已经耗费了大半灵力,又因强行吸收血雾,灵力所剩无几,真遇到危险,还真不一定能脱身。
思量之下,只得无奈应允。只是,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小楼上的钟便突然“咚咚咚”得震了起来,血铃铛也随之铃声大作,叮铃铃响着,响得很是急切。
乔叔道:“有人摇铃,我们去看看。”
曼殊也一下从床上起来,沉声道:“铃声响得这么急切,不像是要伸冤,而是在求救,可能是婆婆,我也一起去。”
灵果张了张口,还想劝她别去,乖乖在家修养,曼殊却已径自越过他们,匆匆离开了小木屋。
三人无奈,只好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