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陷入昏迷的曼殊猛然惊醒,一睁眼,眼前的画面不再是一片黑暗,也没有让人看不清的血雾,而是她无比熟悉的场景:她的卧房天花板。
她在忘川小楼里。
曼殊愣愣地出神了一会儿,又听到参池在床边说话:“曼殊,你终于醒了,我真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庆幸道:“还好我明智,留在屋里看着你,在你晕厥过去的时候及时给你输送灵力,不然你怕是要灵力枯竭而亡。”
参池说着,突然顿住,盯着她的脸瞧了瞧,像见了鬼一样,十分诧异道:“曼殊,你怎么哭了?”
曼殊一听,恍然回神,这才后知后觉感到脸上有一股凉意。她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摸到一片湿润。
看着沾了泪水的指腹,她也不由又怔然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转头看向身边。
只见沙华还好好的躺在床上,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苍白,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
沙华没有死!
那她刚才,只是在做梦?幸好,只是一场梦。梦里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真实,她伤心极了,即便现在已经醒来,也忍不住怀疑,到底是之前在做梦,还是当下在做梦。
正迟疑时,未关紧的门窗突然砰砰作响,发出几声不小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屋内二人的注意,齐齐的转头透过窗户,往外面看去。
外面,阴风大作,不知从哪吹来一片血红色的雾气,缭绕在百里忘川之上,天空也仿佛被染成了一片红色,看着有些诡异。
“这些是什么东西?”参池大惊,怪叫道。
然而,曼殊看到那血雾时,心神猛然一震,眉头拧紧,这不是她在梦境中看到过的场景么!
她有些恍惚,又回头看了一眼静静躺在床上的沙华,更分不清当下到底是梦里还是梦外。
思量片刻,曼殊掀开被子下了床,沉声道:“我出去看看,参池,你在屋里帮我看好沙华。”
参池马上劝阻道:“这些血雾突然出现在忘川上,看起来很不对劲,你这样贸然出去,当心有古怪。”
曼殊想起在梦境中,自己被血雾包围,但没伤到半分,安然无恙,便猜测这些东西应当伤不到她。
更何况,百里忘川是她的地界,河底下还关着数万怨魂,若这来路不明的血雾冲破了忘川河下的结界,把那些怨魂放下去,那后果将不敢设想。
思及此,便对宽慰参池,道:“无事,这些东西伤不了我。”说罢,不等参池再说什么,便径自踏出了屋门。
出来一看,整个忘川,四下弥漫着浓重的血雾,忘川河更是变成了一片血海,狂风呼啸,河下波涛汹涌,底下冤魂嚎声连天,争相着想要逃出忘川河。
曼殊不由想起了孟婆先前说过,近日冥府留滞了不少怨魂,它们执念太深,无法轮回转世,致使本就怨气滔天的冥府,怨气更盛。
莫非这血雾,与那些怨魂有关?整个地府中,除了十八层炼狱,就是她这忘川怨气最强盛,所以都跑来忘川了?
正思忖着,又一阵强劲的狂风呼啸而过,曼殊被吹得眼睛有些睁不开,被迫把头偏过了一边。
却忽然瞥见身旁的那棵巨树上,新长出的枝芽被风吹得凄惨,在风中颤颤巍巍的,似乎已经抵挡不住这妖风。
见此,她心一惊,立刻紧张起来。
那是沙华耗尽精力和心血,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嫩芽,她不想让沙华的努力白费。
想着,掌心凝起灵力,正欲为那几株小嫩芽起一个保护罩,可她没来得及将它们护住,一片血雾飘去,把嫩芽笼罩在其中。
那些嫩芽接触道血雾的那一刹那,竟褪去青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变成了一抔尘土,随风散去。
这棵枯树,唯一的一点生机就这样被夺去。
曼殊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疯狂在忘川上肆虐,怒火中烧,又气又急,只想把这些怪异的血雾弄走。
她手中幻化出一张莲灯,那莲灯通体晶莹,如透明的白玉,周身流转着圣洁的白光,漂浮在半空中。
这是孟婆赐予她的法器,能净化怨气,她想,应该也能把这些血雾净化掉。
她对莲灯施以法术,但莲灯却只飘在半空中,许久都未见周围浓雾消退半分。
这莲灯,竟对血雾不管用。
“曼殊,血雾越来越大,好像要飘进屋子里了!”参池在屋子里惊叫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腐蚀用神木建造的木屋!”
曼殊听着,顿时慌了起来。
梦境中,沙华了无生气地躺在她怀中,最后变成一抔尘土的画面,又在脑海中蹦了出来,心底那股绝望感,还很鲜明。
一想到沙华,曼殊心急不已,一定要把这些血雾弄走,否则这血雾真的把神木打造而成的屋子腐蚀个干净,沙华恐怕就会像梦境中那样,活生生化作尘土!
既然莲灯都对它无用,那她只好以身做容器了。
曼殊心一横,咬了咬牙,然后双掌摊开,浑身散发着灵光。
参池站在窗边看着她,见她作出这个举动,又惊叫一声:“曼殊,你疯了?!快停下,你会没命的!”
“我别无他法!”曼殊头也不回,冷喝一声,催动灵力,将弥漫在忘川四处的血雾引了过来。
血雾像一缕缕红烟,源源不断的钻入她的掌心。如她所料想的那样,这些血雾里藏着怨气,似乎是因亡魂而生的。
一开始,她还能承受得住,但随着吸入体内的血雾越来越多,诸多怨气在她体内凝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怨气,她隐隐有些承受不住了。
“曼殊,快收手,你支撑不住的!”参池看着,着急得不行,却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
曼殊咬紧牙关,想说她支撑得住,可话还没说出口,体内的那股怨气便在经脉四下乱窜,仿佛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
她脸色煞白,再也支撑不住,心里却担心着沙华的安危,情急之下,变出一个幻境。
这里是人间一隅,似乎是无人之地,一望无际,只有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鸟语花香,看起来很是美好。
她便将一部分负荷过重的血雾,分散到那幻境之中。
她不想毁了这么美好的地方,可却不得不这样做。
百里忘川之中,血雾散去,晦暗的云层里,一束微光投射而下,映照在枯木上。
河面也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河底下的怨魂不再躁动,安静了下来。
曼殊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因为方才吸收血雾太多,那股乱窜的怨气负荷过大,与体内的灵力互斥。
突然,她只觉眼前一阵眩晕,身体摇晃了一下,双眼一合,直直地栽倒在地上,再度昏死过去。
不知昏迷了多久,曼殊再次睁开眼时,又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正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她怔怔然,脑子自动帮她回忆着昏迷前所发生的事,最后一幕,便是她将一部分血雾散到了人间,一个鲜花遍野,如同仙境的地方。
想到这里,曼殊腾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子就想下床,欲去寻那地方,将血雾收回。
才刚下床,连鞋子都还没来得床上,便听到灵果惊喜的叫了一声:“曼殊,你醒了!”
“太好了,可算是醒了。”参池道。
“来曼殊,把这碗蘑菇汤喝下去,补充一下灵力。”乔叔把一碗热气腾腾的蘑菇汤递到曼殊面前。
乍然听到三人的声音,曼殊愣了愣,抬头一看,三人正围在她的床边,满脸担忧。
但她最想见到的那个人,却不在。想到沙华,曼殊立刻往床上看了一眼,之前沙华躺着的位置,空空如也,床上只有她一人。
曼殊的心一下变得慌乱,抓着参池,急急地问道:“参池,沙华呢?他为何不在?他好了么?”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参池噎了片刻,却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先与其他二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才又转过头来,看着她道:“曼殊你放心,沙华已经好了,不仅好了,还活蹦乱跳的,饭都能吃三碗。”
听说他已经好了,曼殊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紧张的神色稍微缓和了几分,又追问道:“那他人呢?”
灵果答道:“那小草仙清醒之后,说他有点急事,要回一趟花境,很快就回来了,你不用担心他。”
其他两人连忙点头附和道:“对对,他有事先回去了,过两天就能回来看你了。”
“真的?你们没有骗我?”曼殊眯起眸子,盯着三人,对他们的话半信半疑。
沙华那么在意她,如果他真的苏醒了,知道她受伤昏迷,肯定不会离开她半步,怎可能会不等她醒来,就急急离开。
“真的没骗你,我们对天发誓。”参池说着,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一拍脑门,说道:“对了,他临走之前,还特意为你熬了一碗羹汤,放在锅里热着呢,嘱咐我们等你醒了就拿来给你吃。曼殊你等会儿,我这就去给你端来。”
参池说完,急匆匆奔去厨房,再回来时,手里果然捧着一碗羹汤。
参池把羹汤递到曼殊面前,一股雪莲的清香扑鼻而来。
“快趁热吃吧,那小子熬了好久呢。”参池说道。
曼殊微愣片刻,伸手接过,拿起勺子舀一口,缓缓送进口中,尝到了清甜的味道,很好吃。
她咽下去,热乎乎的羹汤流入胃中,身子逐渐升起一股暖意。
只尝一口,她便知这是出自沙华之手。原来参池他们没骗她,沙华真的醒了,这下彻底放下心来。
她慢慢将一碗羹汤吃完,问三人:“我这次昏睡了多久?”
“你整整昏睡了三天。”灵果瞪她一眼,板着一张脸说道:“你真是吓死我们了,好在这次你运气够好,只是昏迷几天,下次若是再发生那样的事,你可不能再不管不顾,以自身做容器了,谁知道那血雾里还藏着什么东西。”
曼殊垂下眼皮,道:“那是无奈之举,我若不这样做,不光是百里忘川,就连整个地府,恐怕都得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