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师傅说笑,如何我就做不出来了?”周天和捧着一沓书信钻出账房,来迎郭老:“若有你在我身边指导着,怕是这会儿已经开工了。我已经拟好物料清单,准备今天发给各相关团行。郭老再详致阅览遍,缺少多余的,也好马上补充。”
郭老倒也不推让,接过信展开来,随周天和走到院中阳光晒得最暖的一处,那里有他固定的躺椅,他习惯在那里给青衫教学。
见此,李元惜和小左也只能按他所讲去行事,小左故意拉扯着李元惜,去大门外送行青衫,分别前嘱咐他,要尽量多打听些郭老的消息回来。
其实,离开郭恒的视线,她还有个目的,便是与李元惜讲些悄悄话。今日最叫她困惑的,是郭恒对都盐院的敏感,好像他就是都盐院的一把手似的。而听了李元惜的补充,小左更觉迷惘。
“姐姐,没有官场十年八年的经验,一个寻常老头,说得出这样的吗?”她满腹狐疑,来来去去地走着,来来去去思虑着:“我记得郭老被招募进街道司时,他说自己曾做过街道司的青衫,而且时间很久。姐姐,你看看咱的青衫,哪个有他那样的谈吐和气质?”
“话也不能这么说,老爷子岁数大了,不知经历了多少事。”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对,是处处不对劲。”
“好了,有那个闲心,不如告诉我些实在的东西,”李元惜牵住她的手:“我问你:咱们在延州时,吃的到底是西夏盐,还是中原盐?”
小左手指捏着下巴回忆着,忽然打了个响指:“咱们吃的,好像和施娘子买来的盐一样的品质!”
说罢,姐妹两个双双怔住。想不到在北宋边防重镇,平民最不堪西夏侵扰的地方,人们买西夏盐竟是如此广泛,以至于都巡检使吃的,还是西夏盐。
李元惜暗自纳闷:边境防守森严,西夏盐是如何大量流入的?
大理寺地牢。
午夜时分,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没入墙下,疾步快走,隐到一处假山后,便放下怀中所抱之物。
带刀差役一班五人,正在周围巡逻,听到动静,连忙掉头去查看,却见一只黄狗左边闻闻、右边嗅嗅,正在四下觅食。
“哪来的狗啊?”差役好生奇怪,更感觉后怕,吴少卿见不得狗,大理寺人人都知晓,他沾了狗毛就浑身起红疹子的毛病。上次,爱狗如命的狱丞图个侥幸,昨日抱了只流浪到御史台门前的狗回来,没成想,吴少卿听到狗叫声就恼了,给狱丞吃了好一顿板子,现在人还在床上躺着,下不了你呢。因此,差役们见了这狗,都吓得提起一口气。商量几句,觉得最好温柔地拿食物将狗引出大理寺才好。
恰好其中一人怀里揣着两个包子做夜宵,送狗出寺的任务即落到他身上,其他人继续谨慎巡逻大牢附近地界。
这送狗的拿着包子,小心翼翼地逗着狗往外走,一步步地踏入假山后,突然身子一歪,栽倒在地,原来已被人击晕。
孟良平动作飞快地扒了他的衣帽,再拿绳子绑缚了他的手脚,嘴里也塞了布块,为防被发现,更将他拖进假山山洞里。黄狗乖巧地卧在他身边。
时间不多,孟良平穿上差役的衣裳,迅速进入地牢。守卫们见他是自己人,便没放在心上,却也不让他四处乱走,孟良平只好假说,外面来了条狗,怕是有奸人使了调虎离山计,所以特地来检查犯人们的状况。
他身后跟着狱卒,在地牢里一间一间地寻人,最末的一间牢房因为通风奇差,自然也最晦暗腥臭,孟良平捂着口鼻走上前去,压低声音叽里咕噜地讲了一句话,暗处的草堆里,顿时亮起了一双眼。
这句话是孟良平特地在李元惜那里学来的,意思是:自己人,站出来听命!
狱卒都是些粗俗之人,更不具备练武之人的听力,只见得孟良平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下一只靴子,嚷嚷着进了颗石子,硌死脚底板了。狱卒嫌后一间牢房气味难闻,都躲着不过去,也催着他快过来,孟良平嘴上答应着,手里的动作却不见得加快。
牢内关押的,是开封府审讯后转交过来的西夏奸细,孟良平继续拿只有他两可以听到的低音恐吓:“大汗怀疑张国相有叛国之心,想派人在京城调查他的背景。”
奸细双拳立刻攥紧,走廊投来的昏暗火光,可见那一副沉重的手铐。
“我被困死牢,恳请救我出去。”他请求,不肯放弃这次机会,孟良平抽出鞋垫,轻轻在地上拍打着:“我听密报,宋朝官家已准,用凌迟来刑杀你,明日就会动手。救你就得冒风险,我得清楚你值不值。”
值不值,是要看可被利用的价值。奸细十分聪明,立即交代:“我在京城行动多年,全凭一人护佑。只要调查他,一定会找到张国相是否叛国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