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们是谁？”
李霞面前站着仨人, 一女两男。女人戴着眼镜，穿的衣服一看就很开放的西方风。她身边一大一小俩男孩子。高的那个一米六左右跟一一差不多大，他还牵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男孩。
“伯母您好, 我是凯文。”他中文还行，语速慢一些甚至没多少口音。抬手跟她介绍身边的人。“这是我弟弟, 这位女士是我祖母。”
“哦，你们是来……”
凯文继续道：“很多年没见, 我们来看望爷爷, 我想替爸爸跟他道歉。”
这话李霞没法接，倒是一旁的女士嫌孙子没说到她心坎上，自己开了口。她的中文比凯文烂很多, 好像很长时间不说的那种感觉。
“迈克被人追债, 到现在下落不明，有人说他摔下悬崖死了。安妮因为酒吧一场斗殴, 被判了三年□□。”
沈海阳面色微微一变，李霞对这两口子的事儿没多少感觉。都是活该, 放着大陆这么好的投资环境不待, 用非法手段弄走老爷子的钱去浪。如今好了吧，都是报应。
沈海阳继续：“我父亲最近身体不好, 这个消息您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而且迈克的讯息并未证实，也许他根本没事。”
“哦，不, 他是父亲, 我不可以骗他。”
外国人是不是不懂什么叫善意的谎言，反正老太太是说不通。这厢说着话, 大概因为里头夹杂着外语, 所以很快惊动了老爷子, 当即女人就将事情告诉了他。
老爷子听到儿子失踪下落不明，一时间身子摇晃，沈海阳赶快伸手扶住他。飞快的从兜里掏出速效救心丸给他吃，扶他到摇椅上坐下。
“爸，您冷静，只是失踪。”
沈海阳很少喊他爸爸，一般都是老爷子或者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喊他父亲。今儿这么一声，老人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在儿子一声声呼唤中深呼吸平复自己。
老爷子吃了药，秦沐打电话请那位中医大夫来。老人如今的治疗西药不如中医效果好，等那位大夫来了后给老人针灸，很快情况平静下来。
凯文对此非常的抱歉，看大伯从屋里出来，他开口：“对不起。”
沈海阳对孩子，尤其是看着如此有礼貌又一脸抱歉的孩子很客气。“不是你的错。”
凯文深呼吸一口，心想是不是不该来这一趟。当年听爷爷一席话，他对这片土地产生浓厚的兴趣。被妈妈带走后在米国一直学习中文，对爷爷所说的根越了解越向往。
他父亲生意失败，母亲被抓后拜托祖母照顾他们。可祖母居然带他们来找爷爷，他也是上飞机前才知道。本觉无脸来见，可被拉住后想着要不来看看爷爷。他年纪大还有心脏病，这辈子也许唯一再见的机会。
“伯父、我能进去看看爷爷吗？”
“爷爷睡了，等醒了后再去。”
“好。”
仨人里凯文中文最流利，沈海阳指指秦沐跟他说：“这位阿姨是照顾爷爷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沟通的你可以找她。”
“好的。”
秦沐给后院这仨准备了早饭，沈海阳急着上班，孩子们急着上学。李霞自己是老板，晚去或者没事不去没人管，可她今儿要招待一帮客户。这回的客户好几个都是外省的，想要打开销售渠道，这些经销商绝对不可或缺。
“秦沐，安排他们住后院厢房。有什么事儿等我们回来再说。”
“哦，好。”
东厢房南北分割成俩卧室，兄弟俩一人一间，那位老太住西厢卧室。李霞安排好赶快开车走，沈海阳说他今儿尽快回来。
“家里你不用管，我到单位处理了急事后请假回来。”
“好。”
李霞到单位先开会，一批产品经过质检准备销售，今儿要请的就是那些客户。饮水机是初次上市，得先介绍大家熟悉产品。
九十年代了，成了买方市场。想卖出去自己的产品，那都得有些能耐。在厂子里做销售的酒量得大，因为饭桌上可能会被往死里灌。
她这儿韩军负责厂子的销售渠道，这些人跟他都是老交情了。从八十年代那个抢东西的时代一路过来，就算是喝也会给他几分面子。顶多灌醉，不会往死里灌。
这次这一批全是小家电，白天已经在厂子跟经销商们一一试验产品，熟悉它的性能。晚上李霞在醉仙居设宴招待这些人，下午的时候有点儿时间，她给家里去了个电话，秦沐接的。
“老沈回来了，你安心忙你的。”
哦，这样她就放心了。晚上开着几辆车一起去饭店，凉菜刚上俩，酒杯已经挨个满上。
“我先敬大家一杯，感谢大家这么多年对彩虹的支持。”
一帮大老爷们十分给她面子，喝完敬酒没说非灌她，一个个冲着韩军来了。今儿人多她怕韩军一个人挡不住，特意把三哥和她侄子也都喊了来。
一帮大男人酒桌上你来我往，她中途出去躲了一会儿。一场酒喝出一沓子订单，晚上十二点把这些喝醉的直接送去隔壁酒店。
醉鬼都安顿好了，她三哥说让司机先送她回，等一会再来接他们。韩军和她侄子点头，俩男人就地坐台阶上，低着脑袋不说话，今儿为了订单是真没少喝。
“那我……不用了，沈海阳来接我了。”
男人手里拿着外套，过来先给她披身上。既然他来了，那司机就拉上仨醉鬼挨个去送。沈海阳扶着她上车，她摇摇头。
“让我在外头待一阵，头好晕啊。”
难得跟老公撒娇，说着话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整个身子几乎都靠他怀里。沈海阳怕她跌倒，伸手将她抱好。
“到车里坐一会儿好不好？这么站着你不舒服。”
“不要、我就要这么待着。”
“好，那你别乱动。”
“老公、”
学港台腔一声低低的喊，沈海阳顿时又甜蜜又不好意思。多大的人了，喝醉酒跟小姑娘一样的。平时那么能干的人，刚才他来的时候还看她直溜溜站着啥事没有呢，他一来这赖他怀里了。
“乖，回家睡觉好不好？”
“好。”
喝醉了，翌日醒来头痛欲裂。捂着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一杯蜂蜜水递到她跟前。抬头迎上老公的笑脸，她伸手不去接水杯，而是搂住了他的腰。
沈海阳抬起手，怕打翻了蜂蜜水。“干嘛，还没清醒啊？”
他媳妇抬头，双眼朦胧神情娇媚：“想跟你耍酒疯。”
男人低低的笑了，将蜂蜜水放到一旁。伸手搂住她，大早晨来了个法式热吻。李霞被他亲的本来就发软的身子更加如面条一样，软软的搭在他身上。
俩人越来越沉醉，倒在床上沈海阳都伸手开始扒拉自己的衣裳。忽然一下子清醒过来，赶快让自己起来。
坐在床边平复躁动的情绪，他伸手拍拍赖床的媳妇。“起吧。早饭应该好了。”
李霞坐起来接过他手里的蜂蜜水喝一口：“那仨昨儿没出什么事儿吧？”
沈海阳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什么事情都能四两拨千斤的处理好。“没什么事儿，你不用操心。老爷子心里有谱，做事会掌握分寸。”
工厂百分之六七十的股份在她名下，而且老爷子看似温和，实际做事非常有原则，就算那女人有什么心思也不用怕。
既然是来投奔老爷子，那交给他们父子处理。喝了蜂蜜水起床穿衣，吃了饭还得上班。套上打底衫，她忽然想起来。
“今儿是周末吧？”
“对，今儿是周末。”
不用上班不用上学，一家子整整齐齐全在家。早饭分成两桌，安排那仨跟老爷子在后院。前院就只他们一家五口，讲话不受干扰。
沈晖咬了口蛋饼，咽下去后开口说：“凯文小时候我记得很活泼的，如今怎么成这样。他昨儿来了就在屋里，话少的很。”
一一接话：“昨晚我跟他说话，他只低低的应了一声。”
画画说：“也许、他眼睛里好像有羞愧，大概是觉得面对我们不好意思。”
沈晖点头：“他应该知道当年他爸做的事儿。对爷爷说话也低着头，一再的说对不起。”
吃了饭有保姆收拾，沈晖进屋里写作业。他今年高二了，学习还是挺紧张的。画画在屋里写作文，物理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去找哥哥。
李霞休息日一般都是打理自己，洗漱后躺在床上敷个面膜，旁边的录音机放着邓丽君的歌。甜甜的嗓音好似能挤出蜜，她闭着眼睛跟着唱。
“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
“是你，遇见的就是你。”
沈海阳进来居然接唱，李霞顿时睁开眼睛，他人到中年更加儒雅的面孔近在眼前。俩人相视一笑，眼眸中像那歌里唱的一样，甜蜜蜜。
“去逛街吗？”
“你陪我？”
“陪你。”知道她如今心理强大，根本不会受那仨影响。但还是借机出去溜达溜达，周末过二人世界，约会去。
她坐起来揭掉面膜，“走。逛完街咱们再去看电影。”
孩子大了，再也不用走哪儿都带小尾巴。他如今身体也好了，想去哪儿浪去哪儿浪。
至于家里这点儿事儿，根本影响不了她。她如今一天天处理多少事儿，大部分股份在她手里，老爷子也撼不动她的地位。而且老爷子不是老糊涂，不用担心。
李霞飞快的洗脸，简单化了个淡妆。一身休闲服搭配平地鞋，非常适合她逛街。沈海阳帮她拿着包，俩人一出去正碰上秦沐。
“吆、这是去哪儿啊？两口子穿这衣裳，一下年轻十岁。不知道的以为你俩谈对象呢。”
李霞开口搭话：“当年没谈，现在补上。”
“哈哈、”秦沐笑了，家里做饭打扫的阿姨也在一旁笑。“真是让人羡慕。你俩结婚也好多年了吧，感情这么好。”
李霞笑笑不再说这个，“午饭不用给我俩做，要是下午五点我俩还没回来，晚饭也不用做。”
一一从屋里出来：“妈、你们去哪儿啊，带我一个呗。”
李霞一挥手，赶苍蝇一样的：“去，凑什么热闹。好不容易你们都大了，自己玩去别跟着我。”
“妈、我才十三。”
“高中生了。”
“我、”一一急的瞪大了眼，他妈理都没理他挽着他爸胳膊走了。他爸给他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他急的在门口跺脚。
“哼、早知道我就不跳级了。明明我没多大，成天把我当大人。我离成年还有五年呢。虐待未成年儿童。”
沈晖和画画不知何时在他身后，闻言都在笑他。沈晖出口毫不留情：“是谁说自己已经长大了、让爸爸给你买摩托车的。”
一一一副你不懂我的表情“我那是为了要那套哆啦A梦，所以先把条件提的高一些。等一步步往下降的时候爸爸不就同意了嘛，一次性给我买了全套的漫画。”
画画和沈晖齐齐鄙视他，姐弟俩一起开口。“就你花花肠子多。”
三小只在家里斗嘴写作业，李霞两口子开车去了精品百货。这是去年新开的，主打高档服饰。欧美日韩的品牌在这里集合，购物方便不讲价。李霞前世那丢三去二两头砍的本事这辈子就没发挥上用途。
护肤品柜台给自己买了成套的法国进口大牌，沈海阳看中一款香水，李霞闻了闻点头付钱。她之前从不用这些，如今有时去一些场合还是得注重一下自己的形象。他挑的这款味道淡雅，适合她这个年纪。
上了二楼，全部都是男装。西服、衬衫、领带、休闲的夹克、牛仔裤等全是精工细作。李霞看到什么都买，没上三楼呢，她老公快被袋子给淹没了。她还弯着腰在挑领带，沈海阳无语望天。他媳妇不是很抠门节约的嘛，什么时候变成购物狂的？
“老婆，再买我实在没地方放了。”
李霞回头看看他，高大的男人真的是被购物袋给挡的只剩那张脸露出来。她哈哈笑笑，依旧将看中的领带和袖扣付了钱。
“等会儿先送车里一趟，不怕拿不了。”
三楼给自己买了一大堆的女装和包包，这回沈海阳什么都没说，哪怕他很快又被购物袋淹没。
四楼是青少年服饰和童装，出来了肯定忘不了家里三小只。每人都有份儿，给画画多买了一件，实在是女孩子的服装很好看，就比男孩子的款式多啊。
“还有凯文兄弟俩。”
沈海阳开口提醒，李霞默默点头。沈耀宗不管多不是人，凯文和吉米那么乖，不用跟孩子过不去。这俩血缘上是沈海阳的亲侄子，如今住在这里，顺带给捎一件儿也算面子上过得去。
“几点了，我怎么觉得饿呢。”
沈海阳抬手，刚想让她看时间，发现手腕上光溜溜。“忘了，表被一一给卖了。”
一旁的售货员含笑回答：“一点半了。”
李霞呵呵笑：“走吧，买表去。买了表去吃饭，我饿死了。”
李霞想给他买劳力士，被沈海阳阻止，他自己挑了一款普通的。“劳力士我等一一给我买。”
“好，等臭小子买。”李霞看到对面有家日料店，对这个很好奇。“咱们去吃日料吧？我从来没吃过。”
“好啊，尝尝去。”
第一次吃不知道点什么，就让服务员上店里的特色。等菜品上来一瞧，妈呀真是精致。三文鱼刺身蘸着芥末，沈海阳被呛的眼睛哗哗流泪。
他伸手去拽餐巾纸，自己擦完又拽了几张给她媳妇擦。李霞也被呛的不行，实在受不了这么冲的芥末味儿。不仅眼泪流，鼻子都好似满是水意。被老公伸手给擦眼泪，她想拽几张纸擦擦鼻子，结果他擦完眼睛顺带给呼噜了一把。
李霞不好意思了，“我自己擦。”
沈海阳将纸扔纸篓里。“跟我害羞什么。我们可是要相伴到老的，什么样子都会在对方面前呈现。”
李霞嘴里还嚼着三文鱼呢，口齿不清的说：“那也不能现在就……算了，都过这么多年了，现在想形象这回事有点儿晚。”
她眼神清明，发丝有几缕垂落脸颊，嚼着东西两颊鼓鼓的，三十多岁的女人楞是让他想到了可爱俩字。
真的是好的男人把媳妇养成了孩子，不好的男人把媳妇逼成了疯子。婚姻中不可能一帆风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大风大浪他用所有的能力和你一起扛，小风小雨他撑起伞，想将你隔绝在外不用费心。
三文鱼刺身、鳗鱼饭、味噌汤……从日料店出来，李霞感觉自己好像没饱。要不再去吃碗刀削面？算了，好像胃里又饱了。
就这么纠结着吃了一顿稀罕的日料，你要问她下回还吃不吃，她肯定摇头。一点点吃不饱，而且还那么死贵。
下午进了电影院，沈海阳去买了果汁和爆米花。电影院里大部分都是一对一对的小情侣，他俩今儿穿的也很年轻。看旁人手拉手，或者搭着肩，沈海阳也牵起媳妇的手。
俩人进去找位置坐下，李霞脸上都有了红晕。这样的环境下，真的有了谈恋爱的感觉。
九十年代，大陆电影的萧条期。大家如今都在看录像，港台录像带非常之火爆。今儿电影院放映的居然也是部香港片。
《整蛊专家》周星驰的电影，一路笑到尾。他那种无厘头搞笑的方式让年轻人非常喜欢。从电影开场影院里就不断笑声，李霞拽着沈海阳的手也笑的花枝乱颤，几次倒进他怀里。
散场跟一帮年轻人走出电影院，到家后她脸上依旧带着明显的笑。喊三小只出来帮忙拿东西，画画一眼就发现妈妈与以往的不同。
“妈、你今儿有什么好事？”
李霞伸手摸摸脸，笑意这么明显？“没什么，就看了个电影。”
“电影能让你这么开心吗？”
“不然呢？”
“发自内心的喜悦，你眼睛里都是笑。不止是因为电影吧？”
李霞笑着没说话，那边一一喊姐姐快帮忙。“别光顾跟妈妈说悄悄话了。爸妈今儿把百货店都搬回来了，赶快往家里倒腾吧。”
一家子齐出动，秦沐看到直咋舌。“我的老天爷，你是不上街就不上，这上一回街也太吓人了。你家老沈也好耐心，要我家那口子，才不会陪我逛一天。半道早跑了。”
李霞跟她开玩笑：“拿根绳儿拴上，看他往哪儿跑。”
“算了，还不如我自己逛呢。”
闲话几句，将买回来的东西都分掉。三小只拿着自己的衣服去试，沈海阳拿着给那俩买的去了后院。
李霞也没问他那俩穿没穿，看自己买的衣服穿到仨孩子身上，她左看右瞧画画和沈晖是真的好。
沈晖一米八多，少年身形挺拔俊秀。穿上她买的衬衫长裤就是翩翩少年朗，可比平时的校服好看多了。画画一米六多，衣服锦上添花，身姿窈窕眉目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