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其他人不喜欢我。让我去救人，是为了让他们对我的接受度高一点。
“不是，你等等。”安可希忽然觉出不对，“你怎么会没有信仰？”
“虽然但是，从结果上来说，我们好像还真不是亏的那一个……”明灯望着眼前的两车东西，微微张大了嘴。
“我们回来之前，又潜到对面工作室，强行打开了传送板。”回答的却是净雨，“贼能打说这是领主吩咐的，好把那个卧底送回去。”
她望着面前的人，蓦地停下脚步：“既然都知道，那麻烦以后就好好工作，让我省点心。”
“灵感术士打开传送板后就晕倒了。符文师一直在里面保护领主。魔动人偶倒是有察觉，估计还去拦了，结果被打坏了一堆……”
“我一开始就说了，没必要对对方出手。我们的物资足够。是你坚持要动手。浪费了我的侦察机器人还不够，又把欺诈师赔进去。结果好了，你一意孤行，踢到铁板了，造成这么大损失，难道你还指望别人来负责吗？”
“怪我自己。”净雨不想她担心，“我不想示弱。所以一直藏着这伤。填星都不知道。”
毕竟，传送物资需要这边也开传送板，或是指引符文。等于给领地开了条门缝，一旦被对方抓住机会反杀，倒霉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神明在上。请聆听我的声音，予我指引……”
贼能打加快几步，绕到安可希面前，转过身，一面与她交谈，一面倒退着行走：
“那些正神教派有很多方式称呼它。不净之物、弥留暗影、大秽……
虽说没直接搬空仓库，但至少也让对方伤筋动骨了。
就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精神医师应了一声，身后房门被猛地推开。
“谢了。但下次还是按流程走，懂？”安可希打量了一下手里的胸针，笑了下，揣进兜里，又继续往前：“说起来，你怎么回事啊？
他也不介意，加紧脚步走到安可希身边，与她并排走了一阵，忽然开口：“不过说真的，你累不累啊。”
安可希不知该怎么形容。但那个时候——贼能打明明就站在众人之间，那种强烈的格格不入感，却仿佛他是被P进去的一样。
明灯对这种东西并不了解，但即使是他也知道，要找到或做出合适的模具，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贼能打停下脚步，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也不是。”
另一边。
明灯：“……啊？”
“那也不是他们苛待人质的理由。”安可希抿唇，“亏了。我们还给那俘虏喝营养液呢。”
“话说回来，既然下面那只虫母没了，那上面那只，也可以一并处理了吧。”符不起忽然想起一事，“现在不用再担心气味混淆的问题，不管是用传送还是电梯，都可以将对方直接送出去了，不是吗？”
尤其是填星带回来的那些模具——有了这种东西，再加上合适的材料和机器，不管是制造配件还是成品都事半功倍。批量生产都不在话下。
“我一意孤行？你以为我很愿意这样吗？”
“……怎么回事。”他闭了闭眼，努力克制住想要发怒的冲动，额角微微突起，“人质跑了也就算了……他们闯进仓库，难道都没人察觉的吗！”
“我……错了吗？我只是想维护我们的领地……我错了吗？”
精神医师反手关上门，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片刻后，又踉跄一步，跪坐在了女神像前。
安可希皱了皱眉，忙派人去拿止痛药。贼能打从小车后面探出头来，指指物资最下面的箱子：“这里有啊，我们专门收了一箱子。”
明灯：“……”
安可希“噫”了一声，搓搓胳膊：“你别这么看我，我发毛。”
“不想动上层的虫母，是想为那点灯人保留一个能发挥的岗位。方才突然开始赞美绘者，是因为你发现，刚才那个话题，我完全插不进去。就连这次让我去救人，也是有考量的吧。”
再加上对面领地里还有一只暴躁的虫母……
净雨正被息流用风托举着，小心从物资顶上移下来。动作间袍子掀起些许，可以看到脚踝已经肿得老高。
“幸运、安宁、希望、真知、幻梦……所有的投影，不是都该信仰其中至少一个吗？”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就知道你懂我。”贼能打转眼又笑起来，蹲下身和安可希一起看，顺口道：“对了，既然精神医师可以对那人下暗示，那干嘛不再做得狠一点，比如让他通过传送板，干脆将剩下的物资都送过来……”
光看外表，正是五女神之一的安宁女神，沙歌聆者。
“赞美证者！”
“宙那幽无。”
安可希很清楚其他投影的秉性。至少目前在职的这几个，不是那种会搞排外的人。这才是让她真正感到奇怪的地方。
“都信、都信。反正不要钱。”安可希敷衍地说着，旋即又三两步冲到最前面的空地，愉快地一拍手掌：“好啦，赃物都参观完啦！大家该干嘛干嘛去，该干活的干活，该休息的休息……都散啦、散啦！”
万一被对方蹲点埋伏，又没完没了。
机械师这段时间来本就憋着火，此刻情绪一上来，说话登时有些不管不顾，连旁边一直拉他的灵感术士都不想管。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无心的一句赞美，似乎引起了某种奇妙的攀比。而还没等他想明白，其他人也已纷纷一头扎了进来——
不知情的几人恍然大悟地点头，贼能打却似有些惆怅，甚至还叹了口气：“如果是后者，我一定会伤心的。”
“那个……我遇到点问题。”
“多找点魔动人偶。校工和老师就有了。”精神医师说着，微侧过头，眼中黑色浓郁得像是打翻了墨，很快又活物般向内收缩：
“无畏荆途，真知永耀。”这是信仰真知女神的符不起。
“领主，刚才忽然问我，八月都快结束了，为什么学校还没通知开学……
因此并未注意，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中，他所画的沙漏已经渐渐走形，而他的面前，那尊安静的女神像，忽然歪了歪头。
波波安领地内。
“而且，因为传送领地无法指定详细坐标，所以哪怕他们要再回来找麻烦，也很难准确定位。如果运气好的话，以后说不定就江湖不见了。”
而这种无力感，在得知仓库内的重大损失后，瞬间又加重一层。
明灯：“……”
过来的是之前负责陪着领主的符文师。他看上去不是很愿意和精神医师说话，神情带着几分为难：
“感谢希望指引我们走出困境，感谢永燃于黑夜之光！”
“没能将这些打包带走，他非常遗憾。”
“这个，怎么解释？”
“赞美绘者——”
“……”
其他人看似在一起胡闹，视线却也都不约而同地从他这边掠过。好像他就是抹影子。被隔离在外的影子。
见明灯依旧茫然，旁边幽老师开口补充：“领主曾让我对那位施加了一点暗示。当他回到自己领地并苏醒后，会视情况，采取两种举动。”
“……这个倒是。”明灯深以为然地点头，回忆起方才内心的起落，更是颇为感慨，“这种时候，就该感谢幸运女神。”
“你在开什么玩笑？”符文师呼吸一滞，“我们上哪儿给她搞‘学校’？而且学校里，总得有人吧，这要怎么解决……”
“啊，也是……”安可希动作微顿，瞟了眼身后不远处的明灯，视线划过对方略显紧绷的表情，略一思索，又飞快收回目光，“不过也不急。”
“可你真要这么说的话，也不是全靠好运气……”息流微皱起眉，欲言又止。和他同属自然学派的净雨已经不客气地开口，抬手在胸口画了个简易星星：
“这个倒是。”符不了点头，看上去是接受了这个方案。
“我知道啊。”安可希接过小机器人取来的止痛药，递给旁边幽老师，顺口道，“所以我才要把那个俘虏送回去啊。”
片刻后，却听那精神医师低低笑了起来。
“等把这些东西理完，机器人都拿好药回来了。”安可希不客气地说了一句，俯身去看净雨的脚，得知对方被关这几天根本没人给看过，脸色更是难看。
还有好些用袋子装好的能源石粉末。
息流不太高兴地看他一眼，似是觉得他有些扫兴，思索片刻，却不得不承认明灯的担心很有道理：“如果一直待在领地里，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填星和净雨还需要去地表调整设备。木材和石料之类的资源也需要去上面采集……”
“命中注定，我们和其他领地不一样。所以拥有特殊的生存方式，也是理所当然的。”
精神医师：“……”
“我看你最近经历得太多，精神有点失常了。”精神医师淡淡说着，冷漠起身，从僵硬的机械师旁边走了过去，目不斜视地嘱咐一旁的灵感术士，“看好他。”
我们真的不会被追杀吗？
“谈什么判啊。我给对面多少次机会了。你看他们有好好谈的意思吗？”安可希提起这事还有点不高兴，看看旁边的食物和水，又稍稍平复了些，“而且那俘虏还有别的作用。把他送回去，他才能派上用场。”
那眼珠颤抖着，鼓动着，表面随着有节奏的鼓动，不住泛起经络。跪在下方的精神医师却像是听到什么，神情逐渐松弛，面上甚至带上了几分笑意。
“怎么说呢……这算是天然的立场问题？虽然我本身是不信仰任何存在的，但在他们看来，未必如此……”
面前依旧是那尊安宁的女神像，眉眼微垂，似是对人间充满无数悲悯。
“……对，您的教导没错。”
那也不是必须靠抢……机械师很想这么说，然而开口的瞬间，却被对方蓦地扫了一眼，话语瞬间憋回了喉咙。
“我还从他们那儿拿了一些图纸……”填星说到这儿，忽然露出几分窘迫，“不过我只是想做参考用……我、我会努力做出自己的东西的！”
“累啊，当然累。”安可希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呵欠，“这两天都急到睡不踏实……这不要回去补觉了吗？”
精神医师闭了闭眼，缓缓自地上爬起。顿了会儿，终于幽幽开口：
“要么，毁坏掉领地内所有具有飞空能力的存在。”安可希淡淡接口，“要么，就是启动领地内的传送石，将整个领地都送走。”
“本来就要操心救人的事，还要照顾这么多，你累不累啊。”
“啊，是那个卧底！”明灯想起来了，“对啊，之前都没顾上。他后来咋样了？”
话音落下，却听屋内一片寂静。
……？
他喃喃着，慌乱地在胸口反复画起沙漏的图案，紧紧闭起眼睛。
“嗯，其实差不多。”贼能打偏了偏头，“这个纹样，属于一个特殊的教派。它的存在，说明我的体内——严格来说，是构成‘我’的无数碎片灵魂，其中的某一部分，信仰着那个虚无的化身。”
“明明其他人对你也算客气，但总觉得很疏离。还有刚才那个‘我家女神最棒棒’的话题……”
“有啊。”机械师脖子一梗，一面用手挡着眼睛，一面坚定道，“难道不是你吗？”
“这有点坏了。我想修好再给你的。”
“是吗？我倒觉得这很正常。”贼能打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对上安可希追问的目光，又微微扯了扯嘴角。
他点了点右颊上的细纹：“还记得这个东西吗？你以前问过我这是什么，我说是糟糕的印记。”
“没事。按你的节奏来。”安可希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叫来魔动人偶帮着卸下叉车上的东西，又转向手推车的方向。
“这次的失误，只是因为我们不够细致。只要下次，再细致一点，再决绝一些……”
“有机会的话，还是得为领主大人，从外面搜罗一些。”
“很简单，她要上学，那就让她上吧。”
“这些事也不急着讨论。现在领主和填星他们肯定都累坏了，先去好好休息下吧。”息流小声道，“仔细想想，这次也真是走运。没有什么大损失，反而收获不少，还顺带解决了下层的那个虫母问题……就结果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当然，现在她确定了，对面的精神医师并没有幽老师强——如果时间倒回，安可希觉得自己多半会真的让幽老师补上这么一条暗示。
他缓缓张开眼。
“真知在上，坦途永存。”这是同样信仰真知神的填星。
“而对于信仰它的人而言，它却有一个专门的称呼。
“不是你瞎凑什么热闹啊！”明灯忍不住叫起来，连那种奇怪的攀比都顾不上了，“你办公室里放的是证者的神像，你之前还向她祈祷！你到底信哪个——”
精神医师怒极反笑：“所以你觉得，没人需要对此负责，是吗？”
“反正我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开发到上层，不如就先留着，还能当个免费防御。”安可希理所当然道，“像这次——最开始那两批机器人，不就是上面的虫子帮着挡下来的吗。”
石做的嘴唇缓缓张开，似是在笑，笑容一直拉到颧骨处；张开的嘴巴间，是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牙齿间是一颗不住转动的眼珠。
这是明明应该信仰幸运女神却不知为啥突然就开始赞美幻梦女神的安可希。
“……记得。”安可希蹙了蹙眉。“圣贼”这个职业和其它职业不同，相关设定介绍得很少，她了解得也不多。
她朝前一伸手：“这次又私吞了什么。交出来。”
“你不懂，这是倾慕的眼神。你仔细看看，有光的。”贼能打一本正经地伸出两指对准自己眼睛，又将指头转向安可希，转眼手指又被安可希一巴掌拍下。
推开房门，里面是堪称逼仄的空间。占了房间四分之一的桌上立着一尊女神神像——手托沙漏，侧坐在地，耳朵的位置，则是两片鱼鳍。
转眼，又来到另一扇门前。
“送回去干嘛。”明灯诧异，“不留着继续谈判吗？”
“真没有。全在那儿了。”贼能打背着双手。见安可希不依不饶，方诶了一声，掏出个小猫胸针放进她手里。
明灯真心实意地担心起这个问题。
“至少‘圣贼’这个职业，是不信仰五女神的。他们是虚无派，只信仰催生一切又将吞噬一切的虚无。而后来，其中又有一部分，信仰了某个号称虚无化身的东西。”
其余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茫然。安可希面无表情地将他从小车旁轰开，一面俯身看下面的箱子，一面平静开口：“他的意思是，如果领地能被传送走，说明领地内至少还有五枚能够使用的传送石。
“你以为现在物资充足，我们就不用担心物资问题？别忘了，我们看不到领主手册。我们没办法和人交易，没办法进入遗迹，甚至没办法从那些‘池子’里搞来领主需要的东西——幽灵领地刚过去，你知道我们丢了多少东西？又有哪些是必须及时补充上的？”
安可希：“……”
“我当时在抢救我的机器人么。”机械师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看上去有些心虚，却还是坚持道，“那个怪物会破坏机器人，我总得先顾着它们。
话音落下，却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明灯心口一紧：“看我干嘛。我们这么走运，难道不该赞美女神吗？”
俘虏……
“难怪你让我明天别去了。这架势，别说到他们领地去，哪怕以后我们自己地盘活动，我都要担心会不会被他们追上来打死。”
好不容易强行控制住几近暴走的虫母，并将之传送到地表，精神医师整个人都几近虚脱，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一层。
“因为在让幽老师下暗示时，我们根本不清楚对面领地的精神医师有多强。”安可希头也不抬，“问也问不出来……所以还是保险一点比较好。”
“至于同学……这个确实有点麻烦。这么重要的角色，让魔动人偶来假扮不太合适。
“嗯。”安可希抱着胳膊，点了点头，“正好我们这儿也有传送板，可以直接把他传过去……这会儿估计已经到家了吧。”
一旁的明灯垂下眼帘，握紧提灯长柄的手指不觉微松。
之后精神医师返回，虫母终于稍稍被控制住。被对面扣押的欺诈师又忽然被传回，他忙着安置对方，自然又没顾上仓库那边。
“愿时间赐你我安宁。”这是信仰安宁女神的幽老师。
“我不是说这个……”贼能打顿了顿，呼出口气。
“我以为是某种罪印，所以后面就没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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