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还挺懂。
听着男子温玉般的嗓音絮絮陈述着,姜芙有了一瞬间的动摇。
然思及祖母与长姐身份的死局,一时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强词夺理:“公子所言甚是,然玉的质地虽不够上乘,到底是小辈的一番心意。红玉虽不够端庄,但能得家人喜爱,礼便送的有了意义。”
“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半刻钟前就相中了此玉,只是手里货物太多,便下楼让家仆收入了马车,随后就立即上楼了。”
姜芙不算完全说谎,这支红玉步摇确实是她一早就相中的礼物之一,只是当时还在犹豫。
刚拿下给祖母的抹额时,她便想到了与之相配的步摇,也就晚了一步。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扫了一眼她手上其他的礼品,眼神仿佛在说:说好的货物太多给了家仆呢。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姜芙立马明白了自己方才撒了个多么拙劣的谎言。
十四五岁的姑娘脸皮薄,一瞬的羞耻感让她白皙的面皮泛起了红晕,伴着额上殷红的花钿,竟有一种惊心动魄又欲语还休的美。
男子看得愣了愣,并没有将她的谎言在言语上挑明,只是朝她一揖,道了一声“姑娘,承让了”,便拿起步摇,预备离去。
“慢着!”看着步摇离自己远去,姜芙急得大喊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周围的人纷纷侧目驻足,四周的目光让姜芙的脸更红了。
男子听到声音亦顿住了脚步,回头亦惊讶地盯着她。
姜芙深吸一口气,继续硬着头皮胡编乱造:“公子,其实…其实这支玉兰花步摇,是小女子欲赠予家中长嫂的。”
她低下头,拭了下眼角,低声道:“小女子父亲年迈,门庭式微,家兄更是嗜赌成性,且成日在外花天酒地,胡作非为。家中若非长嫂操持,恐早就难以为继。而长嫂由于操劳过度,加上心疾难愈,早已时…时日无多。小女子幸得长嫂从小照料,才得以在家中苟活至今。”
“家兄赌瘾难戒,家中钱财早已散尽,若非多年来靠着长嫂的嫁妆补贴,家里恐怕早已挨不过这个冬。”
周围的顾客听言,发出一声声扼腕叹息。更有甚者,愿意挺身而出,慷慨解囊,助她度过难关。
姜芙见目的已然达到,便继续解释道:“多谢各位的好意。幸得长嫂从小教诲,小女子去年已在此处谋得了一份替人贴花黄的差事,每月都有补贴,不定期还有各位官家小姐的打赏,家中已然无恙。只是长嫂她…早年唯爱这玉兰,所以...还恳请公子割爱!。”
围观群众听言更是闹成一片,有几位公子已然看不下去,朝着那拿着步摇的男子劝解道:“兄台,这位姑娘身世如此凄惨,此刻也只是想在长嫂临终前尽尽孝,你就成全她吧。这样吧,你将步摇让与这位姑娘,再另挑一支更贵的,我来买单!”
另一外公子也跟着附和:“你将此物让与姑娘,我出双倍的价钱给你!”
“我出三倍!”
“四倍!”
姜芙满意地看着面前的拍卖会现场,转头又看向那位跟自己争步摇的公子,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愧疚和无措。
然而令她惊讶的是,面对群体性的道德绑架,这位公子仍旧是一副谪仙般古井无波的表情,只是微微下敛的嘴角泄露了他此刻的不悦。
其实早在方才见面时,从这位公子对她的一番分析就能看出,这人不仅头脑聪慧,且见微知著,此刻说不定早已洞悉了她的谎言。
无所谓,反正建安这么多人,且侯府门规森严,对女眷出行监管严苛,他们这生大概都不会再见面了,只要拿到步摇就成。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男子并没有放手的意思,而是将步摇放进木盒,准备前去结算。
周围的看客见状立马冲上前去准备理论,男子却充耳不闻,拔脚就准备离开。
这时,一名小厮跑上前,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随后,他放下木盒,看了一眼姜芙,对小厮吩咐道:“再打一份,完工后送到我府上。”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姜芙拿起玉台上的木盒,还没来得及享受失而复得的惊喜,就被旁边的一位妇人拍了下肩膀。
妇人看着男子离开的背影,对她摇了摇头,“美人斋的饰品都是定量出售的,一样的款式一经售罄,绝无再造的可能。刚才那位公子却说要重打一份,可见他与美人斋背后的那位,关系不一般呐。”
说罢还惋惜地摇摇头:“小姑娘以后来美人斋买东西,可就难喽。”
买不买东西无所谓,姜芙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妇人话中的关键点。
美人斋背后的那位,不就是从良后嫁给了某高官的前花魁吗?
她想到了方才那位公子的仙人之姿,又联想起了被禁锢在深院高墙内的红颜绝色,瞬间意识到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背后一阵激灵。
啧,不敢想,不敢想。
注1: 卧兔:古代妇女抹额形制的一种,用软绵绵的兽皮做成,围在额间,宛如兔子蹲伏;
注2: 籽料:和田次生红玉用的并不是天然的红玉石,红色其实是在青玉或白玉生产籽玉的过程中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