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颜乐仍低着头,还以为是耳朵出了问题。
脑子一顿混沌过后,是倏尔迸出的讶异。
下一瞬,宋颜乐抬头。因为抬得遽然,以至于严策宁还未收回目光就被逮个正着。
严策宁咳了一声,觉得怪异;移开目光,又觉得刻意。
便一眨不眨看着宋颜乐,两人就这么大眼对小眼,默了好半晌。
上属眷注下属本是件寻常事,可此时被她这般凝睇,倒像是他别有用心。
宋颜乐一身月白素裙,脖颈修长白皙,与对面一身墨色的严策宁对比鲜明。
两人一白一黑,对上此时周遭的气流如同一幅太极图,泾渭分明。
“你要这样看到什么时候?”严策宁敛了眸,终于开口说道。
被这一声打回思绪,宋颜乐小幅度撇了撇嘴。
内心暗忖:你回回不也看了,怎说得好像我在觊觎你似的。
严策宁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却也只道:“没事就下去吧。”
宋颜乐未有动作。
没了睡意,正好想到白玛部一事,便问:“将军打算如何寻哪些人?”
严策宁一手搭在膝上,打眼看她,并未作答而是反问:“宋军师打算如何?”
像是知道她已经做好打算。
不过,正合她意。
“定东大营派兵寻了几日都不见那些人的踪影,能藏这般久,看来本事不小,按照这么个寻法想来是不行的……”宋颜乐支着下颌思考,看向严策宁,“将军可要试试诈一诈?”
“如何做?”严策宁回答地很快。
宋颜乐先是一愣,随后回道:“用兵打仗是一种诡异之术。能打,就装作不能打;要打,就装作不想打。敌人强盛,就暂避锋芒;敌人混乱,就趁机攻取它。”
严策宁:“所以,以目前形势,要……”
“避。”宋颜乐言简意赅地说。
出乎严策宁意料,他轻挑下眉,双手都搭在了膝上,左手拇指摩挲着食指上的扳指,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们此时应该避着他们走,回四军营。我本以为此次白玛部的人入大庆,在定东大营周边徘徊了这般久,是为了、许是为了混入营里。”宋颜乐中间稍稍顿了下,好像她本来要说的不是这句。
“可现在看来并不是。”
严策宁不动声色,只问:“之后该如何?”
“等。”宋颜乐两指摸着下巴,见对面的人沉默不语,又道:“我给将军梳理一下。将军可还记得当时我与你发现境内有白玛部踪迹那日,发生了何事?”
严策宁说:“碧莜受了伤。”
宋颜乐语气变得正经起来,“不错,且伤碧莜的人与我初来四军营那夜伤钱太医的为同一伙,正是白玛部。最初,我以为白玛部的人是要挟我们一行人做人质,以此要挟四军营。可那夜在乔越霁带着卫筠赶来时,他们放弃了这次攻击的绝好机会,到后来碧莜无故被重伤,这些都证明他们的目的不是四军营。那时我们都在四军营。”
“所以?”严策宁问。
“将军误食玉魅第二日,我便从纪雄口中得知,是北林村民给了他玉魅。我当下就用……将军的令牌调兵前往北林山。”宋颜乐眸子飞快瞥了一眼前方,继续道:“上山之后我查清是村民意外从白玛部手下得到玉魅,又误打误撞给了纪雄,却没想到果真在那碰见了白玛部。这时,你我在定东大营。”
“所以,他们的目标是我。”
宋颜乐说罢便看着严策宁,眼底意味不明,让人丝毫不能察觉其中含义。
“为何是你?”严策宁眼神微变,语气却一如往常。
宋颜乐摇首,意思大抵是自己也不明白。
严策宁有了疑惑,那为何又能确认目标是自己。
帐里静默无声,严策宁不急着问,就等着她。
“白玛部。”宋颜乐毫无征兆地开口,声音竟带了些嘶哑,“十二年前,我与母亲还在西境时,曾在大境的街市上被人追杀。我不知那伙人为何要追杀我们,也不知他们是谁?目的是何?我们进入西境没有任何人知晓,在大境里也只是作为寻常人家生活。
这是宋颜乐第一次与严策宁主动提起她在西境的往事,那六年他从未有参与过,没有一丝挂钩,甚至那时他还不知道有这个人。
他沉默地听着。
“那次追杀,母亲受了伤,我们一路延大境城外跑,后来误入了一座村子,那的人都生的白皙,与白玛部的肤色极其相似,但大多是女子,也有男子,可大多是深肤色的,那时我还不知有白玛部。可在我们进了那村子后,连着好几日后都不见有人来寻。我与母亲觉得可疑,便趁偷偷离开,现在想来白玛部大抵就是那村子里的人。”
“如此多年还要追上门。”严策宁沉声问:“所以你们在那做了什么?”
宋颜乐沉默良久,只是摇了摇头。
“我那时八岁,是记事较清楚的年纪,却不知为何毫无印象。”宋颜乐道。
一个八岁的孩子面临追杀,独自带着受伤的母亲逃亡,可想而知这是多么难以消抹掉的梦魇。可她回到都城,竟从未提起过那些事,还能乐得其所。
“所以是舒离将军做了什么?”严策宁朝宋颜乐一旁的空椅伸手,示意她坐下。
宋颜乐坐定后,语气里也夹杂着疑问,沉声说:“或许是他们发现了母亲的真实身份,或许是母亲发现了他们的要密。”
待她说完,严策宁始终垂着头,神情复杂,似乎在思忖又在……感伤?
但宋颜乐觉得他大程度上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