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越霁藏匿好三乘马,三人便踩着浅洼的泥水隐入灌丛。
枯枝在脚下嘎吱作响,宋颜乐始终垂眸瞧着地面,苏晟保持距离走在她的斜后方。
两人都像是心事重重,可谁也注意不到谁。
才出低灌丛,便来到一片林子,夜色浓稠幽静,前头的乔越霁起了警戒,虽知那伙人与宋颜乐有约,可终归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时有空林荡孤鸣,迟久不见人。
乔越霁不放心,要带着宋颜乐回头,林中一阵惊雀起,本无半点光明的这一处瞬时被点亮,一道身影暴闪而至,定在宋颜乐跟前。
来人一头棕发微卷垂落在肩,一半编成小辫,一半披散。
正是乌日森。
他带着看似天真澄澈的目光垂头看着宋颜乐,不料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道剑光急至身侧,他旋身退后,剑身从舒颜乐眼前擦过,照出她苍白的面庞。
见宋颜乐并无太大反应,乔越霁便猜到来人大抵是谁,正要收剑,乌日森却朝他临胸一脚。
乔越霁猝不及防,剑跌落在地,双臂夹紧在前抵挡,结实有力的一记踹在腕间,身子随着惯性直退后。
在即将跌进灌丛之际,乔越霁双腿发力,两足扎进泥地,骤然厉色回头,双手握拳迎接下一招,乌日森却并无动作。
沉默的僵持里,乔越霁回味适才的对招。
乌日森力气很大,他若有心要动杀心,全然可以在自己占下风的时候再次奋力一击。现在看来他方才所为更像是警告,至于想要警告什么,乔越霁不明所以。
苏晟似有察觉,只是默默站在宋颜乐身后。
“藏着掖着可是更有趣些?”宋颜乐冷声道。
一听到宋颜乐的声,乌日森像是变了副模样,步子雀跃,笑道:“姐姐猜到了?”
此时除了乌日森带来的手下,其余两人齐齐看向宋颜乐,带着惊愕。
宋颜乐稍怔片刻,心道:“还真给她收了个弟弟。”
“姐姐怎么猜到的?”
宋颜乐懒得对此置于回复,只道:“走吧。”
“等等。”乌日森叫住刚转了个身的宋颜乐,“姐姐再陪我玩个游戏。”
宋颜乐脸色沉了下去,“耽误时辰,恕不奉陪。”
乔越霁越看却疑惑,此时正纳闷,这样真的有用吗?
这还真有用。
只见乌日森不太高兴地妥协,“好。那姐姐回答我个问题。”
“说。”
“那个叫严策宁的男人与你是什么关系?”乌日森看着宋颜乐,嘴边又啜上笑意。
宋颜乐眉头微促,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姐姐还没回答我。”
宋颜乐别开视线,语速平稳道:“上属。”
乌日森若有所思点着头,用随意慵懒的语气说:“我见他总在这条路上徘徊,看得我眼睛不舒服,已经派人去清理干净了。”他说罢便再次露笑,就像个讨要夸赞的孩子。
宋颜乐骤然转头看他,静默半晌后,不恼反而突兀地问:“边南营可是你干的?”
她会这么问,是因为她心里有把握严策宁不会出事,严策宁带着一队兵力,四军营的大统帅还不至于这么容易被打倒。
不料乌日森旋即皱了眉,屈声道:“我没有。”
宋颜乐眼神默然看着他。
这目光看得乌日森有些难受,他忽而朝一旁伸手,掌心向上。
手下上前放了一条黑布。
所有人视线都定在乌日森手上,没人猜得出他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他双手抚平布条,像供捧神明一样送到宋颜乐面前,没有停下,而是直往上,要盖住她的双眼。
乔越霁要上前拦,两名白玛人随他的动作冲上前,挡了前路。
宋颜乐只是在那布条临到眼前时才稍稍往后仰了头,却也没拒绝,任由乌日森夺去自己的视野。
这似乎对乌日森很受用,在一片黑暗中,她听见了一声轻笑,显然是站在面前的人发出来的。
宋颜乐在束缚下睁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
她猜测对付乌日森,沉默是最好询问手段。
果然,乌日森像是察觉到了,隔着布料轻握起宋颜乐的手腕,“姐姐忍一忍,我不想让你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姐姐坐马车里,我们从另一条林子穿过去,他们找不到我们,然后再一起渡河回西境。”他要引着人走,却发现人没有动。
宋颜乐抽开手,微微偏了脑袋,朝着苏晟的方向,说:“我要他跟在我身边。”
乌日森蹙了眉,“我跟着姐姐不好吗?”
宋颜乐正回脑袋,默然不语。
乔越霁看着乌日森,总觉得他很怪异,完全摸不透。
虽然他不明情况,可还是能察觉宋颜乐在试探乌日森的防线。
乌日森果然又应了,她被扶上一辆马车,苏晟被推了上去。
两人对头端坐在车里,外头响起了脚步声,不多时帘子被掀开,乌日森探头进来,再次提醒宋颜乐不能摘下布罩。
待周围又静了下来,苏晟松了口气,却没敢说话。
然而宋颜乐却毫无畏惧,不怕隔墙有耳似的开了口。
“我改主意了。”
苏晟下意识以为宋颜乐要悔。
因为任谁在这个未知处境下都会惶恐不安。
而此时这条道最接近严策宁所在的驿站,虽然不知道乌日森带他们走的是那条路,可周遭必定少不了四军营的驻军。
他们只要大喊敌袭,自然地表露出俘虏该有的状态,配合四军营反戳乌日森的脊背,顺水推舟地收之桑榆。事后她不但能再建军功,还能让四军营向来对她鄙夷不屑的将士对她敬爱有加。
在任何饱受众口铄金的人面前,大多都会当机立断选择后者。
动摇人心其实很容易,无非是为了利益或是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