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的降生,带走了两位母亲的性命。
你对未曾谋面的生母愧疚在心。因此这些年,你对两家颇为照顾,但逝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
寻常百姓出身,入了这深宅大院,便是生死由命。
谢七抱着本体,长长的眼睫毛垂下,难过道:“先前我想岔了,不该有让你做妾的念头。”
当时想着只是一个名头,本体是贵妾还是妻子都没差。要不是被大哥逼了一把,恐怕已经用这种法子带本体走了。
可这个时代,为人妾室就是无根浮萍。被当成暖床、生育的工具,生存下去的唯一依仗就是虚无缥缈的丈夫宠爱。
一年又一年,消耗着美貌、健□□下一个个孩子,直到玉减香消。
你紧紧握住小号的手。
小号从未表现出恐惧,但你知道,恐惧一直存在。
命定的剧情、二哥口中的未来,这些东西轻轻划过耳畔,却在你的心头留下深深痕迹。
本体害怕自己落入这般境地,谢七又在害怕什么?
既怕荒诞的剧情,又怕二哥口中的未来,最怕的,还是难以掌握的命运,其中一个虚幻的可能,如果没有谢七——
如果没有谢七,本体会成为哪位世家公子的妾室,身不由己、草草收场;还是像小说里那样,辗转人手、受尽欺辱?
他在为这种听上去无比荒诞的可能而恐慌,并为此道歉。
一种酸涩又柔软的情绪几乎要将你淹没。
你微微叹息,将头靠在另一个自己的肩膀上,拍拍他的后背,就这这个姿势抱住他:“不要害怕,更不要道歉。”
就算犯下了弥天大罪,我们也是共犯。
滚烫的热度透过带着凉意的布料穿来。
你像是抱住了一只在寒雨天被打湿毛发的猫。
谢七长长叹气,抱紧怀里的本体。
很容易就被自己哄好了。
午时。
侍女初禾出现在门口,说是老爷请你和谢公子去吃饭。
你梳洗打扮好,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白衣,雪肤,乌发,金步摇,随着镜中少女神色变换,素雅柔弱与冷傲清绝的姿态无缝切换,最后定格在冷淡的神色上。
谢七挑挑捡捡,拨弄着匣子里的首饰,把每件都挑剔了一番后,抱着你不撒手。
“要是没有的话,也就算了。”
少年郎眯了眯眼睛,声音含糊,清朗悦耳的嗓音显得低沉:“渠州出巧工,苏湘多妙手,先前一行,也算是满车而归,怎么还能亏待自己。”
你啼笑皆非,拍他勒住你的腰的手臂,示意他松手:“哪有那么夸张。”
在家中,你的衣食住行从未短过。虽不是太名贵的面料,但新衣服从来没少过。首饰同理,没有价值连城的,摆在一起也琳琅满目。
刚说完,谢七鼓起脸,一副要辩论的样子。
你戳戳他。
“好啦,要走了,小心被人看到。”
“哦。”
谢七不情不愿地正色。
午饭摆在侧厅。
一进门,便看到热热闹闹一众人。
门开在南边,右手边是东,左手边是西。
东边,祖母坐在最上首的一桌,便宜爹和嫡母一桌,未出嫁的几位姐妹一桌,这一桌边空着一把椅子。西边,几位兄弟一桌,几位嫂嫂又是一桌。各自身后站着自己的贴身侍女。
北边的上席还空着,应该是留给谢七的。
算是半个家宴。
你粗略扫了一眼在场的人,见在场的大都是半生不熟的面孔,心里有了数,便低头行礼。
“老夫人,伯父,伯母。”
面对诚惶诚恐站起来迎接的一众人,谢七先对长辈一一行礼,又将上席让给主人家。
被推拒几回,礼数尽到了,谢七也懒得再拉扯,和着本体走到上席。
北面长桌后方只有一把椅子。
你毫不客气的占了唯一的椅子。
“小妹,你太失礼……”
你朝出声的人望过去。
开口的应该是你的一位嫡兄,一身肥肉,正皱着眉,将本就狭小的眼睛挤得更狭小。
他的未尽之语在谢七的目光下止住,打了个寒颤,匆匆低下头。
“哎呀,瞧瞧你们这些糊涂蛋,都在客人面前做了什么蠢事,赶紧上一把椅子来。”
老太太这样吩咐道。
这个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无人再提东席下首的那把空椅。
见谢七坐下,众人纷纷入座。
待众人坐定,侍女鱼跃而入,步伐小而稳,或捧着菜肴,或端着茶水,一排排进来,又一排排离去。
你们身后立了两位侍菜的侍女。
菜式十分隆重,摆满了长桌,你们的目光停留在哪,侍女就为你们盛上来摆到面前。
但你吃的十分勉强。
这些菜肴看上去华丽精美,但入口时只有一点余温,越是奢侈吃起来就越油腻,几乎难以下咽。
饭菜不合口味,但你知道谢七一停筷,其他人也得放下碗筷,所以小号还是细嚼慢咽了一阵,让这顿饭看上去像是主宾皆欢。
吃完饭,侍女井井有序进出,在交错间收拾好残局、端来洗手漱口的物件,又一交错间,收走清理的茶汤盆碗、每人面前上了一杯清茶。
吃过饭,这才进入正题。
先开口的依旧是老太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绕来绕去,最后说出了为了让你配得上谢七郎、决定将你记到嫡母名下的话。
于是你同样委婉地拒绝了。
白衣少女面色有些苍白,似一尊天工雕琢的玉人,垂着眼,看似温顺,实则水火不侵。
身边的玄衣郎君也微垂眼,却是在俯视众人,面色悲喜莫辨,看不出一点心绪。
室内一片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