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破茧(二)(1 / 2)

满愿石 扎姆卡特 9226 字 2023-03-03

满月为层层叠叠的海面镀上金边,一只透明的气泡冉冉浮起,折射出瑰丽的光芒。

“耶——到了!”肖恩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月泼冷水:“这是海面不是海底。”

“月,别老是挑刺嘛。”肖恩嘟囔,转向另一个同伴,“史列兰,麻烦你咯。”暗黑神点点头,吟唱了几个特殊的音节,模糊却又异常优美。莹蓝的光屑从四周涌出,围绕着水球旋转,仿佛一道道细线,最后形成光的漩涡,一些背生双翅的美丽小人儿也在众人眼前若隐若现地露出身形。

维烈看得目不转睛,伸手想触摸这梦幻般的一幕,却只碰到冰冷的球面。月感叹的是另一件事:“神语!果然是充满力量的语言,几个字就能赋予水元素形体,可惜人类无法使用。”

“龙可以。”史列兰指指正朝水精做鬼脸的扎姆卡特,“龙语魔法就是神语的变形。”

“但是龙语魔法人类能使用。”肖恩提出质疑。史列兰扼要解释:“因为那毕竟已经是另一种语言,只是取了神语瞬发的技巧而已。”扎姆卡特不爽地转过头:“那种含含糊糊,像稀泥似的语言,龙族才不屑学!”史列兰微恼:“我们是众生之父,你好歹放尊重点。”

“哈!众生之父?就凭你这德性?”血龙王故意戳他脑袋,戳得乖宝宝神祇越来越生气,眼看就要进入破坏状态,魔界宰相及时打圆场:“别闹了,不是要办正事吗?”

“哼!”史列兰摆出“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架势,躲到他背后。维烈身上有一种和杨阳相似的宁静气质,平息了他内心的躁动。

“离不开妈妈的小鬼。”扎姆卡特刮脸嘲笑他。史列兰反唇相讥:“那你就是欺负小孩的坏人。”

“没错,萨克,太没有龙王的风度了。”月深感家教不够。他一开口,扎姆卡特就威风全无,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令史列兰大为解气。这时,嬉闹了一阵的水精推出领导人,直接和他在脑中对话。

“她说她认识水之宫和海精灵的住处,问我们先去哪儿。”史列兰翻译。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月,默认了他领队的地位。

“水之宫,万一海精灵真的出事,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由水精带路,球型结界渐渐下沉,海水顺着平滑的弧面滑向两边,一丝凉意渗透进来,这才有了几分在水中的真实感。随着水漫过头顶,幽深的海底世界展现在众人面前。

“我讨厌这种全是水的环境。”扎姆卡特皱起眉头。维烈却整个人趴在球面上,睁大眼惊叹不已。夜晚的海洋意外的明亮,一串串气泡从脚底升起,不时有曲线漂亮的小鱼成群结队地游过。

“太不可思议了!这就是海中胶囊电梯间吗?啊——有此一行,纵死无悔!”

“……他在说什么?”肖恩询问月。博学的法师也摇头表示不懂,不过他曾经陪情人去魔界接受分离手术,拜见过那里的高新技术,听着不是很别扭。

只是,连说话方式也变了,记忆未免断得太彻底。这样将来整合,搞不好会人格分裂。

不管他,自作自受。没兴趣做心理辅导,月径自闭目养神。那边兴致一过,消极的性格又冒出头:“会不会碰到鲨鱼、鲸鱼之类?还有,超过几百米,水压会把我们压扁。”

“不会的啦,这就是水的结界,会自动调节。”肖恩是他和相反的乐天,“要是碰到比较凶的鱼,让史列兰跟它们勾通勾通,行个方便。”扎姆卡特嗤之以鼻:“它们根本不会靠近,除非它们不想活了。”

“啊,我刚刚忘了说,能够使用神语的,还有精灵。”由勾通一词想起拥有相同能力的种族,史列兰补充道。平地惊雷,月猛然睁开眼。肖恩也变了脸色:“难不成——”

“糟了。”月神情凝重,他鲜少如此表现出内心的动摇,“如果还有这样的价值,海精灵一族就真的危险了。也许像迪斯卡尔一样,成为备用身体。”

“太过分了!”肖恩又气又急,“我一定要阻止席恩,不能让他再这么为非作歹!”月敲了他一杖:“计划不变,没听到我用过去式吗?要是席恩知道此事,在去始源之海以前八成就预备好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冒冒失失去闯敌人的老巢,而是尽可能多地了解。海精灵也是个神秘的种族,听说水之圣女和他们有来往,也许她的宫殿有相关的资料。”肖恩沉着脸不吭声,显然对兄长的累累罪行愤怒到了极点。维烈体贴地转移话题:“那座水之宫,是什么样的地方?”

“据典籍记载,是可以与神域媲美,最顶尖的魔法建筑。连红夜法师也花了三年才完成,凝聚了他对水之圣女的爱,几乎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奇迹。”

“才比不上神域呢。”史列兰积极捍卫自己的家园,“我在神域种满了天堂,很多很多,那个水之宫哪里比得上。”肖恩奇道:“天堂?那种白色的花吗?可是很单调啊。”史列兰一讶:“你去过?”

“嗯,还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那是我的真身。”

维烈已经学会不对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惊奇,比如真身假身之类,但独自搭房子这种事还是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你说水之宫是那位法师一个人建造的?”

“这没什么稀奇,以前我也能轻而易举造出一座塔。”瞥见情人神色有异,月拍拍他示意自己不是缅怀,“超古时代的魔法文明远比我的年代更辉煌。法师们可以自由往来海陆空三界,甚至探索神的领域和外层宇宙,建造了大量的浮空城和水底宫殿,合成兽「奇麦拉」和机械结晶「魔力人偶」。再然后就是众所周知的「魔导之乱」,起因是流派之争,一群狂妄的法师试图用各自的方法揭开神之封印,打开负位面。结果一个简单的计算错误,不但葬送了他们,还造成世界性的大灾难。除了水之宫,所有的水底宫殿都被摧毁了,浮空城也解体坠落。法师的地位一落千丈,还是因为魔族侵略,才重新得到重视。”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维烈后知后觉地指着自己:“魔族……是说我们?”

“废话!不过别指望我把你当恩人。”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知为何,魔界宰相心跳加速。血龙王立刻注意到,狠狠掐住他的脖子:“为什么丧失记忆了还觊觎我的月?”肖恩慌忙阻拦:“还不都是你害的!”

“狗屁!我就没想他的女人!”

当事人倒没什么触动:“对我还有反应?那说不定有救。”扎姆卡特怨念地瞪他:“月,你应该给他一杖,而不是在这里理智地分析。”维烈脸红地争辩:“我、我对男人才没兴趣!”

“那最好不过。”同性恋情侣异口同声。心脏还在狂跳的魔界宰相却无法说服自己。看出他的惧意,肖恩宽慰:“别怕,这是一个法术的后遗症,不是你真的爱上月。”

“是…是吗?”维烈这才松了口长气。

“你们说的爱,是什么?”史列兰突然插口。月露出淡淡的讽笑:“对了,神拥有的是大爱,这种伟大的感情不同于人类口中的爱情。”

“所以我问你啊。”

略带复杂地凝视他黑水晶般纯净的眼眸,月收起旧恨,以平静的语调道:“你也不用好奇。能够公正平等地去爱,是一种巨大的幸福。人类的爱并不美丽,只是欲望的团块。说的确切点,爱是占有,爱是自私,爱是贪求,爱是监守。”

“这…这似乎极端了点。”维烈不赞同。月坚持己见:“无论用多少形容词去美化,这就是爱的本质。就算最清高的圣人,一旦陷入爱河,也无法做到全然的无私。”维烈默然。

“我喜欢诺因,喜欢杨阳,很喜欢很喜欢,这是爱吗?”

“……喜欢两个人?还一男一女?这肯定不是爱,除非你是双性恋。”

“月,这一点我不同意。”肖恩摸摸受到打击的暗黑神,“爱又不局限于恋人之间,朋友师生、兄弟姐妹、父母子女之间也有爱啊。”史列兰连连点头:“嗯嗯,我就觉得杨阳是妈妈,诺因是爸爸,都好喜欢好喜欢。”月无力地瞅着他们:“这种爱一开始就不要拿出来相提并论,我说的就是恋人间的爱情。拿「红夜法师」举例吧,他本来是个酒鬼的儿子,最低下的贫民少年,一天被巡礼的水之圣女救下,看中他的资质收为徒。他无法自拔地爱他的老师,拼命努力想成为配得上她的男人,他也成功了,成为吾辈人人景仰的大法师。可是那个女人,是不允许破身的神眷之女。这还没什么,讽刺的是,她是个极为虔诚的信徒,性格也简直达到女神的境界。温柔、慈悲、平等地爱人世万物。是的,她爱她的弟子,但她也同样爱一只受伤的小猫,一只骨折的兔子,始终无法理解学生所说的‘只看着他一个人,只爱他一个人’是什么意思。绝望的红夜法师在某天独闯负位面,想找一种能让他博爱的老师收敛花心的神奇植物,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他好可怜。”心软的肖恩眼泪汪汪。维烈沉吟道:“我倒不认为水之圣女如此无情,她是红夜法师的老师,那年纪一定比他大,也许她是自卑,才不接受他的感情。”没想到这种可能,月眨了眨眼:“这倒没有记载,传闻都是说水之圣女太高洁,不愿沾染世间情爱。奇怪的是,她后来也失踪了,他们俩就成为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悲剧恋人。”扎姆卡特不以为然:“哪有植物能操纵人的感情,那个法师应该直接睡了他的老师,就像你当初对我做的。”月罕见的满面飞红,维烈更是羞得连脚底板也红了。

“咳嗯。”用干咳掩饰窘迫,月勉强平顺地说下去,“大概红夜法师对水之圣女的爱更接近精神上的爱恋,何况他们是师徒,这道障碍也不是那么容易跨越。不过他还是做了「记号」。”

“记号?”

“灵魂的刻印。神子神女死后一般会回归眷顾者身旁,这么做就可以避免神明抢人。他可能想这一世不行的话,下一世还可以重来。”

“真是用心良苦。”扎姆卡特颇为佩服,他当初要是早做准备,也不会有后来的遗憾。说话间,由奇形怪状的鱼、珊瑚礁、水草、高山和裂谷组成的风景跃入视野。维烈惊讶地道:“我们应该来到很深的海底了,为什么还这么亮?”

“哦,我问贺加斯借了点光。”史列兰手指上方。月托着线条优雅的下颌:“对了,这几天是金轮月的全盛期,亡灵的力量最弱。如果水之宫和海精灵那儿有这些玩意,倒是个大好机会。”肖恩提醒:“可是我们都不会镇魂魔法。”

“只要敌人不能发挥出应有的实力就行。”

带路的水精一个轻盈的转身,比划出无声的旋律。即使史列兰不翻译,余人也猜得出:目的地到了。

黑发神祇让光扩大范围,逐渐浮现的景象震撼了每个人,令他们彻底失去描述的语言。

一幢幢浅蓝色的巨型圆顶建筑错落有致地构成环形,在倾斜的土地上描绘出花朵般的图案。中央是一座高耸的山峰,无数台阶呈八角形向下延伸,长廊连起风格迥异的空中庭园,喷泉的闪光与繁花的灿烂清晰可见。最上方,这座梦幻都市的顶点,是一栋玉白透蓝的华美宫殿,十六座精雕细琢的尖塔拱卫着娇小玲珑的主堡,犹如一条巧夺天工的项链,和底下的基座一起烘托出位于链坠的珍贵存在。

感应到协调神的力量,防御系统自动启动。澄蓝的光芒仿佛清冷的瀑布,从塔顶倾泻而下,渐渐变得七彩缤纷,将整座都市笼进极光的帷幕。泉水歌唱,花丛荡漾,更使人感觉眼前的奇景是梦中的投影,朦胧飘渺的海市蜃楼。

“太惊人了……”好半晌,维烈才打破静默,深深吐气,“竟然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它…它是建在火山上?”

“因为要种花。”史列兰喃喃道,“我感到花的气息。”月也久久不能平静:“果然,‘俗世荣耀和天上荣光的完美结合’——和史书评价的一样。”

“咦?”众人不解地看向他。

“瑞维恩是法师,艾蜜莉是圣职者,魔力是广泛伸展而支配,神力是高高升起而归依。你们不觉得这座水之宫很好地体现了两者吗?不过红夜法师还是个情种,把神性特别突出了,就为了讨好情人。”月语带尖刻。维烈说公道话:“这本来就是他送给他老师的别墅嘛。”

肖恩因为是俗人,没啥深刻的感动。扎姆卡特更大喇喇地批评:“全是海贝和珊瑚做的,一点也不值钱。”月用力敲他:“你这不识货的家伙!那都是顶级的玉髓贝和蓝珊瑚,一颗就足以买一堆金币!只喜欢闪闪发光,连玻璃片和琉璃瓦也区分不出的你,竟敢对那么杰出的成就指指点点!”越说越气,咚咚咚敲得起劲。

“呜~~~知道了啦,别敲了。”扎姆卡特哀哀讨饶。

看着这一对,维烈脑中冒出一首打油诗,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他对爱情的领悟:

问世间情为何物,教人受气也相许。

问世间情为何物,乃是一物降一物。

我将来绝对不要谈恋爱。惊吓地抚胸,魔界宰相郑重告诫自己。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被人压在头顶、颐指气使。当他把感想和决定偷偷告诉友人,棕发青年的神情极为古怪,似哭似笑,好像想掐死他,宣泄某种情绪。

“你有这种决心再好不过。”低下头,让刘海遮住眉眼,肖恩握着拳头背对他,“月,我们从哪里进去?”

“等等,先观察一下,不可能没有守卫。”月收回变成凶器的法杖,又恢复冷静的态度,“你把结界分开,行动的余裕会大得多。”肖恩巴不得如此,捏了个手诀,将水球五等分。

“露妮,到我这边来,那里的魔法结界很强,你不能靠近。”史列兰伸出手。水精恭敬地亲吻他的指尖,飞到他的肩膀上。

维烈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使得友人发这么大的火,几次想问,对方都不正眼看他。

随着距离的拉近,敏感的风元素体首先感到刺痛肌肤的魔力波动:“有东西从地下出来了!萨克,肖恩,你们打头阵!”语毕,向史列兰使了个眼色,默契地后退,双双护住最需要照顾的维烈。

其实以魔界宰相的能力,破坏整个水之宫也在一念之间,只不过他不可靠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刚排好队列,泥土如洪涝般喷涌而出,惨白的骨架构筑出阴森森的巨大身影,尖锐的爪子焦躁地撕扯坑洞的边缘,浑身散发出刺骨的寒意,空洞的眼窝燃烧着绿色的火苗,张开的巨口生满利牙——是一头骨龙。

“小心!”肖恩唤出暗镰,挡在同伴面前,“这是海底,你不好发挥,我上。”扎姆卡特的回应是轻蔑的嗤鼻,同时一道青蓝的火柱冲出地面,瞬间蒸发了亡灵巨龙,热浪连隔着冰冷的海水也能感觉到。

虽然因为结界,不能使用喷吐和自身的力量,但地势反而有利于血龙王,只要召唤岩浆就行了。

“别大意!还有!”月话音未落,有质无形的攻击悄然发动。大片水刃深深吃进厚实的球面,尽管被反弹,却将众人冲撞得东倒西歪。趁此机会,又有六副巨型骨架在烟尘中裸露出来。

“我把法术主体转交了,自己控制!”肖恩百忙中丢下一句,挥动骤长的镰刀砍下其中一头的颅骨,不忘设下水幕的屏障给予同伴们缓冲,但是他忘了友人的状态——换作原来的维烈,当然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他现在是菜鸟科学家兼魔法盲,只能试着用异能取得平衡,水的浮力和重力却抵消了他的努力,被混乱的水流推得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倒,甚至没察觉从天而降的死神。

“维烈!”眼角瞥见友人的危机,肖恩顾不得和骨龙缠斗,金黄的斗气波如怒放的花瓣绽开,交缠着涌向欲咬下的大口,轰碎了坚固的下颚骨。

这漂亮的一击足以让真正的龙族重伤,却杀不死已死的亡灵。少了下巴的巨龙发出愤怒的咆哮,冻白的寒气跟着喷出。肖恩将计就计地一闪,几乎平贴着冻波游弋而下。若非他是幽灵,即使不被击中也会冻僵。

“水龙显临·破!”礼尚往来,凝聚的水元素化为透明的长龙,咬碎骨龙的脊椎。余势所及,附近的两头巨龙也被拍碎。

维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背后软软的像触到了实地,张开眼时,看到友人压在自己身上,琥珀色的双眸流下清澈的液体。

“!”黑眸瞪到最大,溢满震惊和不知所措。眼泪被水膜吸收,没有落在他脸上。

肖恩咬了咬牙,刚才一刹那,他有股强烈的冲动,想眼睁睁看着这个一脸迷糊的家伙就那么被撕咬、吞噬——原来他心里的恨,比他想象的还深吗?

蓦地,他眼中迸出冰冷的杀气,环顾周围,一群水傀儡包围住他们。

眼见同伴被困,月等人却无暇去救援。继化成灰烬的骨龙之后,是一道迅捷的红影。拖曳出耀眼的轨迹,在水中自由翻转,每个锐角都爆开一朵火花。一眨眼功夫,结界就削弱了一半!

“火凤凰!?”龙的视力捕捉到敌人的残影,扎姆卡特浮起惊喜之色,急切地喊道,“喂,是我啊,你们的王!快停止!”

“萨克,那不是火凤凰!”月用传讯术纠正他,“是火元素的凝结体,红夜法师的使役兽!”

“……是吗,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掩饰失落,血龙王操纵火焰之蛇直追掉头的敌人,耳边却响起幼鸟的哀鸣,下仆菲尼克斯失望至极的眼神清清楚楚地浮现。

不!我不能杀死他!紧急间偏移攻势。火凤凰得理不饶人,振翅冲下。月大惊失色:“萨克!”

十米高的风涡卷起波浪,形成致命的水龙卷撕碎火凤凰,光屑般的羽毛纷飞。扎姆卡特呆呆看着这一幕,好一会儿才转向情人。只见凌乱的黑发披散在大了一号的白袍上,稚气的俊逸脸蛋卸下冷静的面具,只能用切齿形容。

“混蛋……”以法杖撑着幼嫩的身躯,月气喘吁吁地咒骂,“开小差也要看看时间,在这个鬼地方,我只能用自己的能量!”

“……抱歉。”扎姆卡特勉强牵了牵嘴角,红瞳是不同于平日的柔和,“不过,月,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呢。”

“哼!”

“没事吧?”解决了水傀儡的肖恩带着已掌握了诀窍的维烈浮上来,瞧见缩水的同伴都愣了愣。不及互相慰问几句,每个人都感到一股无来由的情感激流:喜悦、悲伤、愤恨、嫉妒、渴望……剧烈冲击心房,意识渐渐模糊。

“稳住!是精神攻击!”身为神的史列兰只失神了一瞬就清醒,大声唤醒同伴,抬手挡下趁隙而来的雷矢雨。碎散的电弧沿着冰墙游走,连同爆裂的冰粒碎片一齐四散飞舞,与拔地而起的屏障敲打出杂乱的乐章。

“那是——”月瞪大眼,“石巨人!这关可不好过。”看那泛着青光的表面,应该是最坚硬的石材青晶石,周身缭绕的水气也能有效地抵御熔岩的威力。

“我来。”不想成为累赘,难得有表现机会,维烈双手推出。以他为中心,弧形的波动如同浪潮重重拍击那沉重的躯体,空间扭曲震荡,像一张纸被折叠弯曲。石粉簌簌滚落,恐怖的裂痕纵横蔓延,高大的石巨人犹如崩塌的土偶,无声无息地解体溃散。

对应前所未有的威胁,最后两道防御接连发动。无形的力场消融了余波,十六座尖塔张开紫金色的半球型光罩,表面密密麻麻绘满了优美的精灵语。史列兰双手交抱,宛如金属蜂鸣的清脆声响震动了整个海底。

神罚之剑·出鞘。

炽烈至极的光柱从掌心中央激射而出,墨黑透亮,围绕着丝丝鲜红如血的细线,烧尽一切挡路的事物,直直插向目标。剑锋与防护罩的撞击处,白光刺眼得令人无法逼视。巍峨的建筑群开始颤抖,从顶部到尖端,在数万年后的今天终于经历痛苦的洗礼,显出崩溃之貌。

只短短几秒,光罩就变得忽隐忽现。在魔法塔的力量耗尽之前,神剑及时提起——他们的目的是进入而非摧毁,也必须留下支撑的底子。

“干的好!”月夸奖。扎姆卡特哼了声:“不过尔尔。”

“是我们才能这么轻松!换成其他人早死了!”

诚然,顶尖的魔法战士,异能超群的魔界宰相,博闻强记的法师,破坏力十足的龙王,还有强大无匹的主神,这样一支队伍堪称无敌组合,输在他们手上,红夜法师一点也不丢脸。

缩短的巨剑汇聚成一颗黑色小球,没入黑袍下的身躯。

离得近了,才发现山顶也是座空中花园。粉紫、鹅黄、雪白的小花开满了整片广场,这种花卉由于枯萎时花瓣依然紧连着花心,有个动听的名字叫「永恒」。夹杂着大丛大丛的金合欢,毛茸茸的像兔子尾巴,看起来非常可爱。四周均匀地散布着十六座高塔,笔直伸展的模样仿佛信徒们祈祷时伸出的手臂。而花海的中心,精巧的主殿映着从塔顶洒落的光辉,瑰丽闪耀如七彩宝石。

用渗透的方式穿过已无力阻挡入侵者的结界,众人遵循自由落体定律降落。史列兰蹲下来研究花朵,很想找点种子回去种,被肖恩强行拉走,因为扎姆卡特已经遥遥冲到前面去撬砖头。“充气”完毕的月把情人揪回来,推开精金制的大门。

一行人经过恢弘宽敞的黑曜石厅堂,走进汉白玉铺成的长廊,两侧摆放着贝壳形的小花坛,朵朵盛开的珍珠花散发出明亮温润的光泽;极光透过绘着釉彩的玻璃窗,星星点点地筛落;紫水晶墙壁和落地窗帘相映而辉,充满神秘高贵的气息。如此幻美的布景,只怕连王宫也远远逊色。

“真是漂亮的地方,那位水之圣女真幸福。”维烈感慨。月头也不回地道:“她没住进来过。”

“咦?”众人都吃了一惊。

“红夜法师不是好大喜功的人,水之宫建这么大,有避难所的性质。水之圣女接到神谕,预见到会有一场大灾难,他才造了这样一座海底都市。但是后来他们俩闹翻,相继失踪,没人知道怎么进来,这地方等于废弃了。”

辛苦建造的宫殿,却没有迎来主人吗?魔界宰相不禁有几分感伤,另外三个却没他这么纤细。史列兰对着珍珠花道:“假花,不喜欢。”扎姆卡特一路往空间袋里丢财宝。肖恩东摸摸西碰碰,不小心拉下一块帘布,惊呼:“你们看!”

“哦。”看见露出来的油画,男人们不约而同地赞叹了一声。画中的女郎身穿淡蓝色的丝袍,坐在树下抚动琴弦,身畔围满了小动物,眼波温柔如梦,无尽的柔美又透出端庄和高雅。这眼神是如此灵动,甚至令人忽略了她精致的五官。画家以深情的笔触勾勒出她袅娜的倩影和神韵气质,望之如真人。

“这就是水之圣女?红夜法师眼光不错。”月首先评论。肖恩点头赞同:“很有母亲的感觉。”史列兰一指点唇:“有点像杨阳。”扎姆卡特断然否决:“杨阳才没这么弱不禁风!她的身材倒挺像轩风那个疯女人。”维烈凝神回忆:“我觉得她的眼神像谁来着……一时想不起来。”

评头论足了一番,众人才继续上路。根据月对建筑格局的推测,很快找到位于东北角的书室。

和整栋宫殿的风格一样,高大沉重的精金书柜也是呈环型分布,形状又是扇面,俯瞰犹如一朵盛开的向日葵。然而肖恩定睛一看,叫道:“这、这些不是书啊!”

实心的柜面上没有半本书籍,而是一个个凹槽,露出蓝色的尖头。

“是不是书。”月走上前,抽出一条晶体,那是六棱形,两端削尖,材质像蓝水晶的奇异柱体,里面隐隐流动着液态的物质,“超古时代的法师都是用这种特殊晶矿记录。密存性好,又坚固耐用。还有圆形水晶「塔布」和有名的奥古诺石碑群。”

“那超古文明怎么会毁灭的?”维烈心细,听出一个疑点。

“因为那场魔法风暴打乱了所有晶矿的内部序列,没碎的也变成了废品。倒是不少书的残本还幸存,这就是所谓的有利必有弊。”

“那我们怎么看?总不见得敲碎。”扎姆卡特又问了个实际的问题。月先挥动法杖,在空中拼出光的文字,再示范给大家看。

随着角度的调整,一道蓝光打下,漆黑的地面浮现出浅蓝的古语:“这是目录。你们不认识当代的语言,我把一些关键语罗列出来了,待会儿就对照着找;然后放在一起,完事后我再教你们怎么看内容。”

“好麻烦。”懒散的暗黑神很不情愿。肖恩劝慰:“已经比查书容易多了。”

“没错,给我去干活!”月指了个方向,“你负责东面。”扎姆卡特自发跑向北面。维烈正要迈步,拉过友人,轻声道:“肖恩,刚刚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是的话,我向你道歉。”

“嗯?”棕发青年一愣,神情略略停滞,随即绽开不带笑意的笑容,拍拍他的肩,“没事,你找你的吧,别漏看了。”

盯着他的背影好半晌,维烈才不释然地转过身。

******

少了大型抱枕,杨阳一夜辗转难眠,最后热了杯牛奶,才勉强睡了两个小时。

打着呵欠走进餐厅,不意外地看到卡萨兰城主,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地喝着冰咖啡。

窗外,细碎的阳光穿过叶缝,沾染了清新的露水气息,洒满整个庭院。天空擦洗过似的明朗,蔚蓝色的背景上,几朵洁白的云彩懒洋洋地飘浮,一派悠闲气象。

“那个,诺因……”点餐完,杨阳在友人对面坐下,不知如何启齿。

“我知道了。”瞥了她一眼,诺因放下咖啡杯撕面包。他这个城主可不是当假的,何况某人把请假单交到守卫手上。他也乐见这次行动,虽然有不少案例,但有关深渊魔域和七领主的详细资料他确实不清楚,只是——“你不该让史列兰跟去,那帮人除了月,没个可靠。”

“可是史列兰非去不可啊,只有他能向水元素问路。”杨阳试着辩解,“扎姆卡特也挺可靠的,肖恩遇到大事还把持得住,维烈嘛……忽略不计。”

“他别扯后腿就很好了。”损归损,站在城主的立场,诺因倒是希望未来岳父闪得越远越好。反正他是不死之身,不怕有个三长两短。

一盘香气四溢的咖喱蛋包饭放在满愿师面前,她欢呼着开动。

诺因静静凝视她,目光却有点漫不经心。杨阳敏锐地注意到,面露关怀:“诺因,怎么了?你有心事?”

“没有。”不想让她知道远方的战局,诺因飞快地解决自己的早点,起身丢下一句,“吃完饭,多出去走走,别一个人发傻。”

“呃?”杨阳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直到他走出餐厅,周围一下子冷清下来,才明白他的意思。

一空闲,她就无法自抑地思念那个人。

往常身边总是热热闹闹的,史列兰大声读故事书,优美的嗓音宛如天籁;肖恩早上都来指导她魔法,和扎姆卡特争抢食物;变年轻的维烈在旁边咋舌,逃得不快就被逮住强塞;月斯斯文文地进食,和情人呈现鲜明对比。而这会儿,他们全去了海底,不知是否安好。

希莉丝住在宿舍,上班就直接去军营;昭霆和耶拉姆也要早起锻炼;莎莉耶同样住官舍。当那五个吵吵嚷嚷的家伙走了以后,她竟然形单影只,没了陪伴的人。

食欲尽失地放下餐具,杨阳拍打双颊迫使自己振作,免得学悲情女主角无病呻.吟,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饭,照诺因说的,出去走走。

这时,一个充满元气的女声传进她耳中:“早啊,阳。”

“哦,小玲,早上好。”杨阳双目一亮,朝她身后的人也打了声招呼,“露琦雅团长,早。”

“您好,杨阳小姐。”蓝龙骑士回了个军礼。北城满愿师奔向厨房,端了一盆新鲜水果出来,解释道:“我去给埃洛尔送饭,别看他稳重,可喜欢赖床。”

“好。”杨阳微笑着目送她离去。露琦雅的神情却有些复杂:“邱玲小姐最近很少吵着要回去了。”杨阳困惑地道:“这是好事啊,说明她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

“是,但我本来以为她喜欢史丁大人。”以流畅的动作脱下军用手套,露琦雅迅速而不失优雅地进餐,“现在我要修正这个看法。”杨阳不知道这层关系,消化了一会儿。

“你是说,她并不喜欢赛因先生?”

“不,那也是喜欢吧,只不过,她还是个孩子,无法理解真正的爱是怎样深刻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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