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掐一把杵在床边,满面忧愁的西兰,心中暗骂,这个蠢丫头,一脸呆样,随谁不好,怎就随了她主子的蠢笨?被掐痛,西兰这才想起昨日夫人交代的说辞,连忙站出来,却因为紧张,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支支吾吾,不像诉冤,倒像是做贼心虚:“昨天,二,二小姐游园时遇到,遇到三小姐,不知怎的,就掉,掉进荷花池,所,所以……”躺在床上闭着眼的东方苏苏可给她好生捏了把汗。
二夫人斥道:“什么叫不知怎的!不是明摆着的事?老爷您有所不知,苏苏被救回来时可就剩一口气,您差点,就失去这个女儿了呀!”说着潸然泪下,闻者生怜。
“你的意思是?”
“怕是三小姐听信了流言蜚语怀恨在心,她这是要我们家苏苏的命啊!老爷您得为我们苏苏做主。”二夫人边说边抽噎,“大夫说是着凉,但这样的天岂那么容易着凉?我可怜的孩子分明是受了莫大惊吓!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平白受他人欺负,病成这样。”
“别胡说。”东方明轻斥,他这二夫人他心中有数,做起事来风风火火,哭起来也天摇地动,有三分,她能说成十分,到底谁受了委屈还说不准呢。“永安就是调皮了点,分寸还是有的,不可能做这种事。”他说得肯定,万没想到这次当真是他那个可爱得跟个小粉团子似的闺女干的。
听得心急的东方苏苏适时醒过来,虚弱地喊了声:“爹爹,我害怕。”娇滴滴软糯糯。
东方明连忙握住女儿的手:“爹在这儿,别怕。”
“事情到底如何,不如让永安自己说个明白。”沉默了许久的慕夫人开口,不常开口的人说话就是有分量,东方明立即让人去将东方永安找来。
这厢程安刚睡醒准备用早食,本打算只吃两个馒头,听了传话,将一桌子馒头、葱油饼、包子、混沌、小米粥、咸菜慢悠悠扫光,才撑着涨得鼓鼓的肚皮一步三寸地往二夫人院子挪。进门就扶着门框喘气:“哎呀,怎么都在,一大早发生啥事了?”
“过来瞧瞧。”东方明招手示意她进屋,“你二姐着凉发了高烧?”
程安惊讶:“二姐发高烧?昨天见她还好好的。”
二夫人陡然一喝:“你就是承认你昨天见过苏苏了?”
“是啊,有什么不能承认的,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不但昨天见过,前天、再前天,大前天都见过呢?怎么啦?二姐有什么毛病不能见吗?”
东方苏苏急得半撑起身子:“你撒谎,什么前天、大前天根本没见,就昨天见过而已!”
程安笑:“想是我记差了,姐姐记得这么清楚看来脑袋没被烧糊嘛。”她嬉皮笑脸一副欠揍的模样,惹得东方苏苏急红脸,要不是记着自己病着,几乎就要跳起来跟她掐上一架。
东方苏苏求助二夫人,二夫人嗔唤一声:“老爷!”
“咳。”东方明的手握起,抵住鼻子,掩住轻微抽搐的嘴角,“你二姐的丫头说,昨天游园时,你害她掉进荷花池有没有这回事?”
程安顺顺自己的肚皮,打个嗝委屈道:“这是怎么说呢?昨天游园我是遇见二姐,她不小心掉池子里,还是我把她救起来的,可怜女儿呛了好几口水,到现在肚子还胀气呢,不信您瞧瞧,您瞧!”说着作势就要将衣裳拉起。
慕夫人轻斥:“别胡闹。”
东方明十分了然地给了她一个“我看你是吃太饱”的眼神:“昨日的事还有人看见了?瑶琴说说怎么回事。”此话一出,屋里屋外诸人就知道这事结果差不多定了,二夫人闹不出什么花来,让被指控者的贴身丫头出来说话,摆明了偏心。
不过这偏心也是意料之中,东方府的家仆谁人不晓,东方家主偏疼幺女,才养出那成日窜上爬下,不是上树掏鸟就是下河捉鱼,野丫头似的三小姐,所以她落水后,众人都觉得是老天也看不下去,臭丫头早该受点教训。可教训归教训,他们并不希望臭丫头受到伤害,然而三小姐自醒来,好似换了个人,变得乖巧许多。昨儿听说她将二小姐推进池子,今儿再看那一脸调皮捣蛋、仗势欺人的样子,反叫众人松口气,还是他们所熟知的三小姐,没有因为落个池子就性情大变。
调皮蛋三小姐、脏兮兮三小姐,总是惹得管家拿扫帚追赶,马厩里的马叔扔马草,也许他更想糊一块马粪她背上,惹得厨房的朱妈、劈柴小弟冲她尖叫。但把杂役小弟欺负哭了,她会偷偷塞个桃子给他,账房先生家的女儿被人欺负,她会拿棍子将对方追得满街跑,她的眼睛里装满星星,她的笑容总能让别人跟着她一起大笑。他们希望她一直是那个样子,惹人厌的,说不到两句话就会让人想揍她,每次看见她,他们都会提醒:淑女!小姐!而她始终当作耳边风,那个样子就好。
瑶琴上前:“回老爷,小姐说的句句属实,昨天二小姐掉池子,是小姐奋不顾身将她救起,二夫人怎的不但不感激反诬赖我家小姐。”
二夫人几乎跳起来:“你个小丫头片子说的什么话?老爷她是三丫头贴身婢女,说辞不可信。”
要的就是这句,程安道:“西兰也是二姐贴身婢女,说话也不可信。”
“还有谁看见了?”东方明再问,屋外丫头们都垂下头去,没一个吭声。不说后来去的本就没看见,就是一直跟着的,做到上房丫头,哪个不是机灵得跟人精似的,谁肯出来揽这个恩怨呢?原先府里就有流言说上次三小姐落水是二小姐的手笔,若当真,那三小姐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还回去罢了,再说人也是三小姐救的,家主又偏袒三小姐,如何也没理由当出头鸟,跟自己过不去。
她们的反应在东方明意料之中,他甚满意地拍拍袍子:“我看就是个误会,行了,都回去吧,三丫头你也回去,让你二姐好好休息。”
“哎,老爷!”
“不是!这不是误会!”装了半天虚弱的东方苏苏一听傻了眼,忍不住从床上跳起来拽住东方明,“是她把我推下水,害我差点丢了命,爹您怎么能就这么算了?您不能这么偏心!”开玩笑,这就算了,她一夜的罪岂不是白遭了。
看她中气十足的样子,二夫人扶额:“李妈,小姐身子虚快让她躺好。”她一个劲朝女儿使眼色,东方苏苏视若不见,不依不饶:“因为她我都发高烧了,指不定就跟她一样烧坏脑子,她怎么能一点事都没有!”
东方明沉下脸:“哪有这么说自己妹妹的?你希望你妹妹出什么事?”
“我……”沉冷的语气让东方苏苏一个激灵,醒悟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蠢话,连忙瘫软下去扶住床沿,“李妈快扶我一下,我头好晕。”
“头晕就好好休息,不要逞强,其他人都散了,谁吵到二小姐,我拿他是问。”仆婢们散去,东方明吩咐二夫人,“凛梅好生照看。”便也领着慕夫人离开,走过程安身侧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