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一个小女娃,就是个成年女子挑衅山寨里的土匪多半也是失心疯,围观者没有一个不是这么想,连程放也忧心忡忡,思忖要不要走开片刻,他可见不得玲珑剔透的小女娃被揍得鼻青脸肿,但又想着倘赵大敢挟私报复、下手没轻没重,他得替小丫头出头,不能走开。于是脚下立了桩,屏气凝神望向场中,准备随时救场。
然后他的表情从凝重变成不可思议,最后瞠目结舌。余光瞥见其他人,皆与自己一般,半张着嘴,忘记出声、忘记闭上,石头人一样凝住。
场中赵大大喝一声扑向东方永安——他人眼中的程秀,铁拳虎虎生威,对着面门就是一拳,东方永安轻巧避过,赵大一拳挥空,前扑几步差点摔倒,这样的场面在两人抱拳算是见礼后就不断重复上演。小姑娘面带微笑,身手异常敏锐灵活,逗赵大如同猫逗老鼠,十分轻松惬意。若不是身形差距,赵大早吃了亏。
赵大回身,又是一记猛拳挥出,看得出门道的都知道他失了耐性,拳头里少了几分力道多了份急躁。看热闹的鼓动:“赵大你没吃饱饭?一个小娃儿都纠缠这么久。”激得赵大眼发红,紧追另一头的小身影,恨不得黏上去。“死丫头,有本事你别跑,就会躲算什么?”
借身影相错的机会,东方永安猫腰窜到他身后,对着小腿就是一脚,若是成年身躯,这一脚定叫对方跪得结结实实。但现在这小身躯缺乏力道,所以赵大只是前冲一步,就稳住身形,随后反扑。
东方永安一个后空翻,伸手攀住旁边小树枝丫,脚下轻点,身体如灵燕腾空,绕树轻轻一荡,恰时松手,借着去势,一脚对赵大当脸踹去。赵大双手一里一外,扣住她的脚腕,小丫头不见慌乱,顺势一个鲤鱼打挺,骑上对方脖子,果断地屈指成爪,抠向人体最脆弱的部位,眼睛。
赵大吃痛,奋力甩头,没甩开,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反手抓住小丫头后襟,将她拎起,往地上摔去。程放心提起,脚不由自主往前跨,这一下若叫他摔个结实,小丫头脊背非断了不可。却见小丫头一口要在对方手腕上,赵大动作一滞,手里的人已经挣脱,攀着他的身躯滑下去,一爪掏在他胳肢窝,赵大发出一声闷哼。
“有意思。”程刀疤兴味地托着下巴。
傻子都看得出来,两人差距太大,硬碰硬绝不可行,小丫头很明白这一点,都是取巧的打法。跑起来滑不溜去,对手难以捉住、难以施力,一旦逮着反击的机会,那叫一个快狠准,且每次落点都有讲究。技击程刀疤等人不擅长,但他们在实战中累积出自己的一套经验。从这一点看,说小丫头是行家也不为过,若非力有未逮,赵大只怕已浑身是伤。打个通俗的比方,小丫头跟赵大打就是将对方当风筝放,线扯在自己手里,远还是近由自己做主。要成此势,必辅以足够灵活的身手,那小胳膊小腿比它们看起来更有力量。
这一会儿赵大又被踢中命根子,他像个煮熟的虾子躬起身,弯腰一瞬,东方永安一爪子扫过去,正中他脸颊,顿时留下几道指印。赵大气得嗷嗷叫,偏小东西羽毛片似的已乘风退开,一双兔子般的眼谨慎盯着他,赵大只觉那眼贼得厉害。
他不知在东方永安眼里,那具笨拙身躯上尽是罩门,一举一动皆是破绽。到底不过草莽之辈,何曾学过什么招式,不过全凭一股蛮力,若换作程安的身躯,对方早被打趴下了。
旁人啧啧称奇,程放也逐渐安下心。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小丫头一时半会儿真不见得会输。便是拼体力,她以逸待劳同样不处下风,反观赵大,被她激得失去理智,频频出错。
大约不想太难看,在赵大又一次拳头挥空,恼恨地将对方借过力的小树砸断时,程刀疤起身叫停:“行了,两位罢手吧,你们的实力老子已经清楚。”赵大充耳不闻,程刀疤脸上刀疤一动,喝道,“老子说罢手听不懂?”
程放入场揪住不肯收回的拳头,将涨红脸的人丢出去。赵大的弟弟赶忙过去扶起自家兄长,两人走过程刀疤身侧时被他啐一口:“丢人!”赵大低眉垂眼,捂住自己脸颊上被抓破的地方,暗暗咬牙切齿。
“是不是我眼花?竟打了个不相上下?”张从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羽扇,“是这丫头厉害,还是她运气好?”
“定然是她运气好。”围观土匪惊异归惊异,赞叹归赞叹,可不想承认自己寨子里的技不如人,何况对方还是个小姑娘。
“运气好也是当山匪的要素之一。”程刀疤抬手指着东方永安,“今日起,她,就是咱们寨子第一名女土匪!”
东方永安、杜衡与杨峥都留下来,其他孩子如何处置,寨子里意见不一。赵大的意思依旧是卖掉,程放坚持不准贩卖人口,双方相持不下,程刀疤被吵得烦了,将几个孩子丢回茅草屋,说以后再定,实际上就是不想解决问题,能拖一日是一日。
三个入了寨子的,程刀疤倒是大方,分派了一间屋子给他们,只要他们不离寨子,并不限制行动自由。确切说,除了指派下山的,其余土匪都不能随意出寨子。这种谨慎确保连风寨嚣张至今,而不被人端了老巢。
晚上东方永安出去透气,撞见赵大与弟弟坐在场边的石阶上。比试过后,程放告诉她,赵大上场是因了他的干系,他对她好,引得赵大想趁机教训她,谁知反被她教训,脸上留了印子,几天消不掉,难堪得很,与他二人怨上加怨,算是结下了梁子。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程放让她躲着点,没事别去招惹他。
东方永安暗骂一句晦气,待要离开,赵大的声音飘来:“你看着,老子非找机会卖了那死丫头不可!”
“二当家给她撑腰呢。”
“那又怎样?老子还怕程放不成?”
“咱们还是不要得罪二当家,他跟老大才是一个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