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守府,正门前照例围了许多讨要说法的人,疫魔渐除,人们开始关心其他问题,前段时间,不知哪里刮起妖风,说朝廷打算放弃隶南城。虽说最终未放弃,但在朝廷眼中竟是弃子,多少让人不舒服,正好皇后在城中,便有人起了讨要说法的心思。起初疫魔尚未完全消退,又百废待兴,只有少数人到城守府来叫嚷,这些日子,人渐多起来,人们忙完有了闲情,而皇后与官家一直没有回应,倒叫本不觉有什么的人也觉察出几分心虚。再有人酒足饭饱,将朝廷下过什么令、做过哪些防备,说得头头是道,有模有样,天潢贵胄、内阁大臣围在一起打着见不得人的盘算的画面跃然眼前,勾起了不少人的忿恨不平。
“不能吧。”有人疑,“那些不过是你们的猜想,毫无根据,皇后娘娘始终在城中,陪我们渡过难关却是实打实的。皇后娘娘你们也不是没见过,什么为人不难看出来吧?我不信,她有你说的那般残暴冷酷。”
那人哼哧:“你晓得什么?当官的都有两幅面孔,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不用我多说。皇后是当官的头头,你还真信能纯良无害?别被人卖了还给数钱呢蠢蛋。信我,那位比起当官的有过之无不及。”
“这我信,那可是皇后。”其人压低声音,“那句怎么说来着?天家无情,非你我凡夫俗子可想象,我信这事是真的。”
“我再说一事,京都长阳天子脚下,发生的你们晓得不?就咱们出事前那会儿,长阳那叫一个腥风血雨,士子们敢与朝廷作对,可不就得一个被屠戮的下场?想想,那些可是士大夫、做学问的,甚至不少人有官阶在身,上头杀起来还不是毫不手软,咱们这些白身在天家眼里不都跟草芥一样?别这会儿瞧起来与你我似乎很是亲近,宽厚仁慈,须知,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知道的与你有所出入,当初那令不是皇后,而是秦王殿下下的。”
有人忧道:“这不更糟?”
“如何说?”
“你们想,皇后到底是妇人,早晚要退位让权,秦王就不同,迟早要登大宝,若新帝视咱们平头百姓为草芥,咱们以后还有日子过吗?”
“那不能,秦王才多大?”
“我看不是秦王就是皇后。”
众说纷纭,有板有眼,叫在座的陷入忧虑。
之后,讨要说法的人愈发多,官家却仍旧充耳不闻,不作回应,叫民众疑虑更深的同时也更不安。若传言为假,皇后为什么不出面?尽管许多人对传言半信半疑、犹疑不定,但只要皇后出面说清楚,他们仍愿相信这个与隶南城同舟共济、同甘共苦过来的天家人。但凡她开口,甚至不需逻辑自洽,他们也愿意将事情就此翻篇,可皇后偏偏躲在城守府。
偏门关上,隔绝外头的喧嚣,香雪不明问:“您为何不解释?”以前的东方永安是个爽快人,能说的绝不憋着,叫自己白受不必要的委屈。她不回避沟通,一遍沟通不了,就沟通三遍,三遍还沟通不了,就拳头说话。才不会什么打落牙齿和血吞,将自己搞得那般悲惨,而今她却一言不发。
“解释什么?解释传言是真的?我的选项里始终有抛弃他们这一则?香雪,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而且事关他们的性命,他们有权不理解。”
“那该怎样办?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不知来源的小道消息,挑起民愤,这套路她跟在东方永安身边日久,没少见识。
“你也看出来了?”东方永安提起裙摆,踏上台阶,吩咐身侧的贴身侍女,“去找只瓶子,我要将这朵小花养几日。”回头朝香雪,“长阳那边该有动静了。”
“您有应对之方?”
“再等等,看看长阳那边的局势吧。”
“到底有没有嘛?”香雪急道。
东方永安微微一笑,转开话题:“这边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回去?此番回去,替我带份礼物给你家小娃儿,路远颠簸,我就不去了。缺什么,尽管说。”
“您惦记,已是小不点的福分。我回去时,您给了那么多,哪里还缺什么?”肥家早被放出来,有些许田产,虽不及过去挥金如土,却也吃喝不愁,再有香雪的帮衬,日子颇为惬意。
“真好啊。”东方永安感叹。香雪回去没多久就有了好消息,她知晓后,心中大石落地,还好,还来得及。肥真始终在等香雪,没有纳小妾,没有找人生儿育女,而香雪尽管年岁不小,仍顺利诞下他们爱的结晶。没有因她的一意孤行,拆散有情人,叫香雪抱憾终身。不知是否因为老了,连她也害怕起增添罪孽。
“等孩子大些,我带来看您。”
“好,我等着。”
当天晚些时候,曲书臣到了,一口茶没饮,就来拜见东方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