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雪初融。
朽木家,长老所居住的庭院——暮松深庭。
贵族的长老,多么响亮吓人的光环。
能成为贵族一家中长老的人,多半是前任前前任的家主的兄弟一类。算除了家主以外,地位最高最有权势的人,当家主不在时,能够指挥家族的人物。并不是每一个贵族家庭都有长老,‘长老’只适用于权势高的豪门,例如四大家族。
四大家族的长老们之所以出名,因为他们拥有对家主的不正当言行进行约束和管制的权利,甚至能驳斥家主的某项提议。正是在某些冲突下往往最终是家主向长老们妥协,久而久之,便造成了外界人的错误认识:长老才是贵族家庭里的实际掌权人,或是幕后操纵者。
事实上并非如此,至少四大家族不是。长老们的作用在于维护家主和家族的光辉形象,当家主及其他成员的做出一些不自觉的言行时,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化解负面效应,并只私下回家后才训斥不成器的后辈。不过,用于化解负面效应的手段,往往和家族光鲜的外表成反比。
此时已是初春,暮松深庭经历了一个冬季后,渐渐显露出新气象。
小轩听雨,台阶赏雪,自古是风雅人士之喜好,像暮松深庭这般幽静如遗世独立的地方自然深得久经尘世的长老们的喜爱。他们的年龄加起来,可能比得上整个家族的历史,如今老已,安得一方净土颐养天年,莫不是最大的享受。
而今日,浸透着岁月悠长的房屋忽然迎来了一位年轻的客人,顿时像刮进了一阵清风,吹散那些腐败的臭气,整个庭院犹如焕然一新,连尤带积雪的树木,尚为漂着浮冰的池塘,都溢出新春的喜悦。
清雅的男子倚在栏杆前,凝视着水池里的锦鲤久久出神,身后正是一干银发苍苍的老人,正襟危坐在榻榻米上,犹如一排古老庄重的瓷瓶。
池塘的锦鲤熬过了漫长冬季的封冻,在柔和的雨露晨风里面对一位从未见过的俊雅面孔,似乎升起了戏弄之心,当玉的手抚摸清澈倒映出人影的池面时,它们就争先跃出水面,抢食似的挤成花花绿绿的一团。
瞧见锦鲤的淘气,玉会心一笑,自言自语般的感叹:“几百年时光变迁,朽木家大还是这么大,可布局早几经变更,在我记忆里,远处的那座假山曾是片竹林,这小桥流水本是白玉花坛……唯独这青石莲池仍是旧时模样,只不过那时的锦鲤多胆小怕人……真的好怀念,我记得自己还只七八岁时,一次和兄长偷偷潜入这里捉锦鲤,结果被当时的长老抓住,训斥一顿不说,还罚到书房抄书一星期有余……”回想昔日的心酸遭遇,如今竟余留下丝丝甜蜜的怀念,玉就止不住的自嘲。他抽回手,转头望向长老们,认真的点名道姓:“大长老。”
“在。”其中最老,脸部皱纹最深的那位出声应答,把腰挺得更直等待问话。
“白哉小时候有我淘气么?”
“……”
“?”
“白哉少爷自幼喜静,酷爱诗书琴棋,但对练习刀法不曾有丝毫放松,我们都认为他是自玉大人您后,朽木家最出众的后辈。”大长老不愧是‘大’长老,充分体现了多吃几百年盐的说话艺术水平,谓之滴水不漏。
玉的突然造访,显然给了众长老们一个足以吓停心脏的‘惊喜’。
有关他的事迹,在朽木家的族谱以及人物传记上均有几页记载,他本是家族寄于厚望的天才,心智明澈,才华横溢,族人们满心欢喜的期待这个孩子将在家族历史以及尸魂界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时,命运却给了朽木家沉重的打击——英年早逝。
论四大贵族的威望与权势,以及在静灵廷的资深程度,说他们对四十六室的真实一面和‘叶脉’的存在完全不知,连最低智商的虚都不会信。或许不是每一任的家主知道,但每一位长老必然知道,在清净塔居林的地下有个秘密基地。
优秀出众的后辈突然暴毙,当时的朽木长老悲痛之余自然想查清事情真相,可从‘蝶翼’传来的消息是:玉未死,系被人带走,不可再查。
短短十二个字,长老们深知‘叶脉’的暗含语句,无奈之余,悻悻然在传记上写下外孙暴毙身亡的记载:XX年夏天大雨,朽木玉不慎淋雨染小疾,发烧病倒,于半夜病情加重,随后即亡。
一百年飞逝,物是人非,几百年飞逝,景物也不在相同。新家主即位的同时,新长老也接替了旧长老,再经几度春秋交替,朽木家的历史车轮不会停歇,不会因为一两位族人的离奇亡故而分崩落败。它只会不迟不缓朝着尸魂界的历史所前进的方向驶去,直到整个尸魂界消失。
转眼间,他又翩然返回,以朽木家的已故族人的身份回来。仅仅是看着外表,和旧照片上清雅柔和的少年相比,眼眸里多了坚定的色彩,长老们惶恐的猜测,和星宫哲接触多了,他怕是多半沾染上了那个可怕人物的戾气。
其实,长老们多虑了。他们不了解玉。玉是个老好人,就算别人指着鼻子骂的人,他也不见得会又有多生气。如果对方贬低的对象涉及哲和落音的话,那例外。
所以,玉只用友好的眼神从他们略微紧张的脸孔上一一扫过,淡淡然的肯定道:“听起来,你们对他给予厚望。”
“正是。”一位长老拱手,疑惑的问:“玉大人,您的来到让我们等受宠若惊,不知所谓何事?”
“我今天来是特地来向你们辞行。”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长老们惊讶的低呼,玉释然明白,自己回尸魂界已四十余年,从未踏进朽木家半步,长老们虽从叶脉得知他安然无恙的消息,可出于保守机密的本能也没敢和他私下联系来往。今日的突然登门,很容易让本性多疑的长老们忧心忡忡。
玉起身,主动为他们倒茶,长老镇定的接过清茶,品尝压惊之。玉简洁的把他和哲即将离开的事情说清,话语里既暗示了是李唯教授的威胁,又对其威胁内容只字不提,长老们也心知肚明的没问。
“总而言之,我已决定跟哲离去,就在明天。呵——时光过得真快,晃眼四十多年过去了……可惜啊,我们不能带落音走,真是放心不下。”玉收回眺望窗外的眼神,对长老们称赞道:“我见过白哉了,他是个很好的族人,有他,朽木家的未来不用你们多烦恼。”
“呃?”长老们不明玉怎么突然转移了话题,不过还是连连点头:“那是那是。白哉自即位为第28代家主后,一直兢兢业业,恪守贵族的条约规则,有时我们看到都自愧不如,他真是让朽木家值得骄傲的人。唉,可惜,唯一的遗憾是自绯真夫人去世后,白哉他就便得很消沉了,我们本以为他和落音小姐……”他们没往下说,只眼巴巴瞅着玉。
“是啊。我知道落音喜欢他。如果落音只是尸魂界的普通人就好了,那没有任何阻碍因素,只可惜……”饮一口清茶,玉垂下眼眸,忽然停住话题,转说道:“而现在,我和哲又不确定在这件事上李唯教授是怎么想的,所以无法采取行动……你们也听闻过他的手段吧?我和星宫哲即将离开,再没人能做落音的庇护了。为此,我们很担忧。”
“不会的。我等听海盾说起过,小公主很喜欢黄泉落音,她会庇护她的。您无须担心。李唯教授再怎么做也不会杀了自己的部下,何况那人是小公主。”大长老连忙说。
“正是如此,我们才更忧心。”玉苦涩的摇头否定:“银蔓会替代我们继续保护落音,但哲和我更怕为此使得她遭受来自李唯教授的惩罚。我们不能为了保护一个人而使另一个人受到伤害。你们说李唯教授不会杀部下,确实,他不会杀,只会用比死亡更痛苦的方式去惩罚他们……虽然我仅是听哲说的,不过我信李唯教授确实会那么做。”
玉才说完,房屋的温度就像骤降几度,长老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对于有关李唯教授的故事,他们只耳闻不曾眼见,有时对其中那残酷血腥的描述只以为是夸大其词。但星宫哲的厉害他们知道,李唯教授能被他评价成‘恐怖残忍’,那就未必是虚言讹传。
“玉大人,我们不可能反抗得了李唯教授。”
“确实,我只要求你们保护白哉。”
“啊?”
“还不明白?落音喜欢白哉,他在她心里有很重要的地位,所以他不能受伤出事。哲预测等我们离开,李唯教授就会彻底暴露出他的本性,如果他认为白哉对落音有很强烈的影响价值,那么到那时,不知他会做出什么危险事情来。现在,我只寄望于你们能在暗中保护白哉了。”
大长老吞了口口水,和其他长老们一样迟迟不敢应答,白哉是家主,是家族的希望,他们肯定希望他平平安安,但按玉的说法,此事涉及李唯教授,可就完全不同了。一旦做出冒犯李唯教授而把他惹怒的任何事,四十六室绝对会不念旧情,直接将整个朽木家连根拔起,彻底摧毁。
对面这沉默的情景,玉淡淡然的说:“你们的顾虑我知道。你们说白哉兢兢业业,我觉得用来形容你们自己才最适合。作为朽木家的长老,你们是把自己的所有,全部献给了朽木家。这样的鞠躬尽瘁,让我这类人羞愧万分。”说完,朝长老们施礼一拜:“说到底,我从来就没有讨厌过这个家,也没有恨过当年的长老们。当年全只因我个人的胆怯和懦弱,以及对长老们苦心的误解,才选择了逃离。实在对不起!”
长老们急忙拱手还礼:“玉大人不必自责。自我们成为长老的哪一刻起,肩负的就是和历任长老相同的任务。我们不在乎众人的眼光,只愿朽木家能永享荣耀。”
守护朽木家是他们的责任,接任长老一位的那天,他们滴血立誓不惜一切代价守护朽木家,这是长老一职之所以存在的真正意义!
“有关朽木家的荣耀无须担心,我已从清净塔居林那里得到了确定的承诺,只要你们不违背当初订下的契约,朽木家便会一直延续下去。多年以来辛苦你们了。契约涉及的内容最后一部分写着:直到家族的最后一人死亡,血缘断尽,契约结束,围绕家族的荣耀才会消失。”
听到玉说的话,长老们脸色稍缓,玉忽起戏谑心思,直接明言道:“哲曾对我说,‘难怪长老们对家主的婚姻大事特别感兴趣,我还以为是想抱孙子想疯了,原来‘开枝散叶’事关家族存亡,嘻嘻,想必其他三大家族也订立了同样的契约才得经久不衰’。”
嘎——长老们红了一张老脸,尴尬的举着茶杯无语。
“白哉的事你们也不用太急,他不还有个弟弟,羽风倾角在吗?”
“是啊。白哉迟迟不肯结婚,本让我们一直心急火燎。当初留下倾角,是以防万一。他也流着朽木家的血脉,即使在名义上不承认他,有他在。我们多一份安心……”
对此,大长老报以无奈的赔笑。其实,据暗卫呈递的倾角的长期观察报告来看,以他桀骜不驯的个性,做个纨绔贵族子弟还勉强能接受,可做家主……想起来,就胃痛……饶了他们这群脆弱的老头子吧,就算白哉不打算娶妻生子,也不能让这么一个粗鲁的小子做家主来败坏朽木家的声誉。
长老们正犯胃痛,谁知玉只随口说说。按辈分白哉是他的曾孙,古语言: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这个在族谱上已亡故的‘爷爷’就不必多管闲事了。朽木家荣也好败也罢,他只求大家平安。
所以,玉又不可避免的重提话题,也就是他所来的目的。“唉~~~,白哉想要和落音在一起,怕是很困难。”
意味深长的一句使得长老们再度惊讶起来,大长老结结巴巴的问:“玉大人,您的意思是……是要我们……劝阻……劝阻白哉和落音小姐的事?”难道玉大人和星宫大人不同意?
“不,不是的。你们不要那么做,更不可以那么做。我不是说过了,落音和李唯教授很相似,那么对于自己的恋人被夺走的话,她会做出什么样的报复行动,不难想象吧?”玉恐吓起众长老来。
落音,这是作为你哥哥的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一件事了。
“所以,请你们在暗中保护好白哉就可以了。干涉他的行动也好,有必要的话阻挠他和落音的见面也可以,总之,决不能让他牵涉上与四十六室有关的事情里。”
————————————————第十三番—————————————————
谁?落音猛然回头,身后的走廊空荡荡,白炽灯从半透明的天花板透出,经由墙壁反射使得目之所及是一片明亮幽静,并无他人。
奇怪?这已是第三次有被人注视的感觉了,落音苦恼的继续往前走。她最近总觉得心里闷闷的,一般有这种感觉往往是她最害怕的盛夏雷雨即将来临的预兆,狐疑的瞧一眼窗外,碧空万里,明显是大好外出的天气。
最近奇怪的事接二连三,光那些队长们的反常反应,足让落音怀疑BT涅终于决心为科学而舍弃道德在食堂的饭菜里下试验药剂了!
通过几日的接触,貌似山本总队长的会议精神是号召十三番内部和谐以求共同发展,各位队长突然多出了很多空闲,没事就往她所在第十三番里晃一下,美其名曰是探望浮竹队长增进友谊,不过好像盯着她看的时间比较久。
一个队长倒没什么,但被好几个队长围成一团,同时用鉴定专家估量文物价值的目光注视的话,饶是落音脸皮再厚,也不免掉一地鸡皮疙瘩。
尤其其中几个平日关系不错的队长,举动反常得异常。
碎蜂最先来到十三番,一言不发的瞪了她很久,直到她忍不住想逃跑前,才丢下一句话:“好自为之!”冷酷的一转身一甩长辫,潇洒走人。
市丸银倒是往常的那副眯眼狐狸样,对她笑而不语,她追问蓝染,蓝染推说银最近被乱菊单方面冷战了,所以精神难免受到刺激,对你恋情的顺利进展而感到不满。
蓝染本人则小声说,我最近很忙,有些事过些天才能跟你谈,你最近别到处乱跑,以免我找不到人。害得她被吊起来胃口,猜测了好久。
剑八说:“喂,什么时候有空和我战一场,拿出你真实的实力来!”呃,貌似他没什么改变。
京乐拍上她的肩膀,貌似语重心长的说:“落音席官,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只对女人有兴趣,你也不要拘泥于某个人身上,十三番还有其他好男人,例如在你眼前……”
她听得一头雾水,七绪副队长及时捂住自家队长的嘴趁机以瞬步把人拖走。
至于BT涅十分直截了当,推门而入,众目睽睽之下拉住她的手说:“跟我回十二番!”那景象别提多容易令人想歪歪。她差点当场暴走——什么跟什么呀!难道她太久没上班的后果就是十三番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她蒙在鼓里?
“海燕,最近十三番出了什么大事?”最后,实在受不了的她终于跑去找海燕询问原因。
“这个嘛……不知道……”海燕严肃的摇头,用手掩住嘴角小声:“经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点不对劲。队长自上星期开会以后神经有恍惚,他常常盯着窗外发呆,有时候又会一个人陷入苦恼中。我怀疑……”
“怀疑什么?”紧张。
“山本总队长搞不好要减薪裁员。”
“……”
“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来其他原因。喂喂,别走啊……落音你别走!现在是上班时候……唉,又翘班了。”
迅速大步离开十三番,满头黑线的落音到四番队去想从若镜那里探听出一点消息,谁料卯之花队长很惋惜的告诉她由于现世驻守队员遭遇虚袭,藤安席官跟随救援部队前往现世,估计三日内不会回来。
去往现世,怎么没听若镜说起过?落音疑惑的向卯之花提问,后者神情定了定,眨眼又扬起圣母微笑,轻描淡写代过:“是今天才下达的新任务,在现世有三名死神队员受重伤,刻不容缓,藤安席官当然没来得及告诉你。”
“哦。”她佯装了解。
现在回忆起卯之花队长那时的表情,似乎和从前有哪里的不一样……
最近十三番似乎不太对劲……即使是一道走过上千次的通道,冥冥中也给她无形的紧张,像有双饱含恶意的眼睛在暗处监视她。
究竟是错觉还是直觉……
思绪未理清,人已走至拐角,一只手忽然从角落的阴影伸出拉住她。由于出神的思考而导致重心不稳,她踉跄跌进一个男人的怀抱。
是谁!
“!”下意识欲发动鬼道,顷刻间异样熟悉的气息萦绕上五官,顿时硬生生止住少女的举动。
樱花的清冽从黑色凌厉的短发间溢出,洁白的羽纺与银白风花纱在眼瞳前晃动,宽大结实的胸膛带着灼人的体温贴近了肌肤。男人沉重的呼吸于耳畔起伏响动,牵引着她心跳的节奏。
“白哉?”惊讶之后,落音镇静的出声。
对方没有回答,只一味把她牢牢搂在怀里。
两具身躯靠在走廊一侧的墙壁上,明亮的灯光在灰白墙上映下深深的黑影,亲密得几乎合为一体。
“是白哉吗?”她想从对方的怀抱里抬起头,白哉的右手可死死压住她的后脑,不让她去看他此刻的表情。
若哪个倒霉蛋无意路过撞见这一幕,一定会发现朽木队长的脸庞正挂着比平日多三倍的寒霜,这表情足以吓退一群基力安。
“白哉,放开我!这里是走廊,会有人看见的。快放开我啊!”她心跳得好剧烈,羞死人啦——!这里是十三番到外院的通道,万一被人看见,她哪里找地缝躲呢?
朽木白哉扳着脸孔,一言不发任由落音挣扎低呼,不肯松手。
徒劳的挣扎了几秒后,落音察觉出他异常坚决的态度,不由停下,柔声说:“白哉,放开我,你是有话要说吧?白哉?你有话要说也不能搂着我说啊,放快我,我不会跑的。白哉?”
六番队长这才直起身单手环住她的腰,松开一只手对着走廊划开一道鬼道结界,屏蔽了声音与视线。
“现在,你能安静听说我说话吗?”他把她圈在墙壁和自己的胸膛间,不给她丝毫逃跑间隙。
“恩,请说。”对方严肃异常的侧脸足以使她丧失落跑的勇气。
“你曾问过我,为什么不讨厌你……”白哉低头贴近她说:“我说,我不在乎你有怎样的身份,是高位王族也罢,是罪大恶极的犯人也罢。我是如此喜欢你。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都不会让你离开,我要娶你。”墙沿附近的不明光线在他眼窝打下浓烈的阴影,加深了他眼神中的深邃色彩,将原本低沉悲伤的倾述深化成轻柔呢喃的情话。
怀中的少女涨红了整张脸,对视着他的眼眸,忘却了回避。
他继续说:“我曾经认为,你有保持自己秘密的权利,我不过问,只希望你能依靠我。至少这样我会认为在你心里,我是占有一席之地的。在你回应我之前,我会一直等下去。”
“曾经?”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我现在发觉,我已经不能这么无期的等下去了。落音,你喜欢我吗?你愿意给我个机会让我和你相守一身一世吗?”
“我……”惊赫于白哉突然提出的问题,无数莫名的情愫瞬间从左胸溢出,拥挤的堵在喉咙,无法出声。落音只能用睁大的双眸表达这惶恐不安的感情,
蓝黑各异的美丽瞳孔,澄清如镜,满满倒映出的都是他的身影。
两个魂魄,明明彼此思念。却隔着无形的沟壑,难以接近。
白哉端详着她沉默为难的神情,眼眸深处的汹涌暗潮逐渐退去,最终冻结成冷漠的冰原。
“三天后的中午,我希望你给我个准确答复。”三天,是他最后的忍耐底线,无论如何,他都想知道她的心意。
再一次的深深拥抱之后,朽木白哉慢慢放开了她,松开的双臂是那么缓慢而恋恋不舍,最后,手指仍旧勾着她的发尾,久久凝视的眼眸里,凄然的神情不言而喻。
瞬间,像有根名为‘爱’的透明的针扎进落音的心,疼得她不由呼吸一窒。
为什么白哉要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不可以……不可以……他不该露出这种表情……
“三天后见。”他漠然转身。
没有再思考了。身随心动,落音慌张的扑过去,迅速抱住了白哉欲离开的后背。
“落音?”少女的意外举动,使他心漏跳了一拍,难道……
别走,不要走……这次轮到她不愿松手了。
三天,不,我现在就给你答复。
“白哉,我喜欢你。”
很多年后,朽木白哉还是会想起今天这个初春灿烂的午后,有时竟在梦境中再现,清晰得纤毫尽显,随着她恍若虚无的低语,清冷惨白的走廊顿时笼罩上无形的融融春意,目之所视,每一个景物均成了一道难忘的风景,就连脚下色彩单调的地板都似乎比锦绣丝绸更华丽吸引人。像无意堕入古代宫廷的歌舞妙曼中,被迷醉了的身心。
他随着这一句告白陷进难以自拔的喜悦中,精神似乎刹那间与魂魄分离,恍然中,似乎看到另一个自己,带着难以名状的激动回身看着所爱之人。
“落音……”他呼唤得情深而热切,想要反手拥抱住她,并烙印下属于他的印记。
可落音却迟迟不松手,执着的倚靠在他后背上。
“你等我一段时间吗,可以吗?”她把头埋进他的羽织中,轻轻的低语,银白风花纱拂过脸颊,荡起极度温暖的触觉享受。
这个初春的午后,咋暖还寒的时刻,少女下了某个决心。
“很抱歉,虽然我现在无法说什么……但你可以等上一段时间吗?”等她把所有该处理完的事情都处理掉了,她会认真考虑两个人的未来的。
先决条件是,必须等一切事情都结束以后……
“也许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你能等我吗?”落音把头埋得更深,因为她不敢去看他现在的表情。
我给你一个承诺,需要漫长的时间来实现。你可以等吗……
白哉听着沾染着悲凉的语调的话语从她嘴里吐出,隐隐间还夹杂着一抹难以言语的深深忧虑。这是为何?既然两情相悦,有什么值得悲伤?他隐约感到,在落音身边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落音,出了什么事吗?”挣脱开她的拥抱,他回身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