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佳期如梦柔情似水
一
展昭从没为自己的事惊动过地方官府，但这次还是请苏州知府富严介绍了一位名医。富严相当郑重，几方考证下来，方推荐了吴中名医袁瑀。袁瑀诊病很是严谨，详细询问了沈晗的病史，然后捋须道：“沈姑娘，你当日除了服用这两副药外，还服用过别的有毒药草没有？”
沈晗茫然的摇头，袁瑀眉头锁了起来：“按理，单单服用这两种药草，不会有如此严重的症状。沈姑娘，还请你仔细想想。”
沈晗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倒是展昭想了起来，当日，沈晗为他吸过毒血，只是略略漱了漱口，袁瑀听完，满意道：“症结找到了，好下药了！展大人当日所中的毒，应属西域之毒。沈姑娘幸亏服用过药物，否则，”他摇摇头，道：“再加上那两种药草，今日，不一定会站在这儿。”
因为时间拖得长了，袁瑀开的药比较峻厉，加了地龙，切切嘱咐一定要喝下去，七日的药，一顿都不能少喝，虽然药的味道，袁瑀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明道比较难以下咽。
不是比较难以下咽的问题，而是药已煎好，腥臭无比，闻一下沈晗就作呕起来，怎么也不肯喝。展昭是最不会哄女孩子，觉得自己把这辈子能说的好话都说了，沈晗还是一口都不肯喝。
看到展昭脸色都变了，沈晗想出一个比较折中的自己觉得很聪明的办法：“回汴梁喝，喝爷爷开的药。”
“这是富大人多方考证才郑重推荐的袁大夫，医术相当高明，和王大国手不相上下，小鱼儿，你这病已经拖了一个月，不能再耽搁了。”
沈晗桂圆般的黑眼睛一转，理直气壮道：“爷爷的药没那么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天下哪有不苦的药？”
“爷爷的药就没这么苦！”沈晗振振有词。
展昭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有时和沈晗，真是没有道理可讲。她根本不按逻辑来，展昭的思维，是严密谨慎，一环紧扣一环，从不贸然下结论。而沈晗却总把“就是”挂在嘴上。展昭听到她这“就是”就头大，意味着她又要胡乱一气。
果然，她眼波流转，又想到一个好理由：“汴梁有梅子，这里我没酿！”
她说的梅子是自己酿的糖渍青梅，她爱吃甜食，嘴又甜，汴梁龙津桥那儿的蜜饯铺子老板老王教她渍青梅的方法，她渍了一大瓷罐，时不时的拿出来吃两颗。展昭估计那一罐已经空了。
这样的理由也能说出来，展昭啼笑皆非，无奈，将药碗在桌上一放，严肃的问她：“今日这药，非得喝下去。十四贴药，一顿都不能少。你自己选，是一勺勺喝，还是一碗灌下去。”
展昭肃然而坐，面沉如水，沈晗知道逃不过了。想了想，又道：“这药好臭！”
展昭不说话。
她笑得眼睛都弯了：“回汴梁治病也是一样的。大哥在身边，回去的路我再也不怕了。”
展昭依旧不说话。
她想出了十几条理由，得到的结果，都是展昭的沉默。
她百宝出尽，展昭只有一招，那就是，这药非得喝下去不可。展昭的表情是安静的，清冽的眸中有极淡极淡的笑意，胸中成竹已定，就要看沈晗还要有多少招可出。
沈晗终于无招可出了，她无奈的看着展昭端起药碗，细心的用调羹舀起一勺，又看到他眸中那一丝微微的狡黠，忽的脑中灵光一闪，道：“大哥，我还有一个要求。你要是答应了，我才喝。”
展昭平静的把药碗放下，笃定的看着她，那里面分明写着“逃不过我的手心”。沈晗也笑吟吟看着他，一脸的调皮，道：“大哥，都说你是御猫，我怎么没听过猫叫呢？”
展昭顿时明白她的用意，一点红，从耳朵根那边起来，然后，渐渐到两边的耳朵都红了，赧然道：“小鱼儿，别胡闹。”
“不学猫叫，我就不喝药。”这一次，轮到沈晗笃笃定定的看着他，甜甜的笑道，眸中皆是狡猾。
两人僵持了片刻，沈晗只是笑，深黑的眸子中光华一片，犹如阳光初照的湖水，满是点点活跃的柔光。她微微歪着头，调皮的看着展昭，又加强语气，问道：“嗯？展大人？”
展昭望着那药渐渐冷却，狠了狠心，清了清嗓子，自喉间发出一声声响。沈晗笑得花枝乱颤，看着展昭通红的脸色，又强忍住笑，学着展昭平时查案时冷静的脸色，缓缓摇头道：“这不是猫叫，这是老虎吼。”说完，她又笑着倒在床上，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小鱼儿！”展昭被她搞到头晕，欲要板起脸来，但忍不住，自己也失笑了，警告她道：“绝不学第二声，你不许再出花样，乖乖喝药！”
沈晗笑着点头道：“勉强过关，猫是老虎的师父，师父叫没听到，就将就听听徒弟的吧。”
药的味道实在太过难喝，大半碗药喝下去，她脸色都变了，不停的打着恶心，闭目躺着，不敢移动半分，唯恐稍稍动弹，便要呕吐。
放在被上的手指，透明到苍白，犹然不停抖动。展昭轻轻的握住，她感知到手指的温度，微微睁眼，甜甜的安慰一笑，又将眼合上了。
此时室内光线暗沉，她紧紧合着双眸，那样乖那样静，展昭忽希望她像刚才那样，东拉西扯漫无头绪，甚至调皮捣蛋都行。这样沉沉无生气的沈晗——太让他心痛。
二
袁瑀不愧为吴中名医，几帖药下去，沈晗的症状大有起色。她本是活泼好动，病情一缓解，便躺不住，吃好夜饭，遍寻不着，原来，已经到了后门的水埠头。
沈晗家的后门，开出去，就是十几级石台阶，面对的，便是一条柔波涟漪的河道。苏州是水城，这水便是苏州的灵魂，脉搏，又与市民相亲相近。浣衣，洗蔬菜瓜果，都在这河水里，园子里又有井，洁面，淘米便用井水。河道里的船往来不绝，五月里，紫色的杨梅，白沙枇杷，六月里，碧绿的西瓜，香瓜，九月里，洁白的鲜藕，翘角的红菱，都在这船中河里过。主妇们若是需要，推开窗便可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