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说话,好生“厉害”,明明话里夸赞三人和睦,却假装不经意点出二小姐和章氏害得她当长辈的苦等,梅家恩果然如她愿的皱了皱眉,目光扫过两人,就带了些不易察觉的不悦和责备,倒没有说什么,只是笑,“家和兴顺,正是要这样,娘总是一门心思的为着晚辈们着想,这请安本是晚辈理当等候娘的,却劳累娘等候,这就不妥了,往后娘安睡要紧。”略一思索,又向三人道,“娘年纪大了,休息是顶重要的,以后请安不妨晚一些。”并不提先去哪后去哪,也就是默认了先去东园。
三人各怀心思的应了。
张氏虽然成功的让儿子知道自己待若胭母女的恩德以及若胭母女对自己的轻视,却到底没有让儿子理解自己的深意,不但没有定下规矩要她们必须先来中园请安,还把请安时间推后了,这让她有些抑郁,却不好显现,仍是慈和的笑,“我老了,睡得浅,醒得早,操心的事多,想睡也睡不着,老爷能惦记着,这就是老爷的孝顺了,老爷每天要去衙门,早出晚归,最是辛苦,我这里也没什么,以后也不用天天来跑一趟,多睡一会,就自去衙门吧。”
好嘛,你让她们晚点来,我就让你干脆别来了,你辛苦挣钱养她们,还天天早起呢,她们在家呆着不干活不挣钱,好意思来晚了?
梅家恩自然不肯,说着话,就有大少爷梅承礼进来,先向张氏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张氏一把就拉了过来坐在自己另一边,眉开眼笑,“寿儿这一宿睡的安稳?你只坐下说。”
梅承礼被她拉着,在坐的一瞬间看着梅家恩叫了声“爹爹”,这就算是请安了。
那,母亲呢?
若胭没见微蹙,狐疑的打量这个眉清目秀、颇有几分肖似杜氏的少年,知他是正室杜氏所出,如此说,杜氏既是他的嫡母,更是生母,按说这感情无人可比,然而看上去并非如此。
这其中大有文章!
梅承礼坐在张氏身边,半垂着头。
张氏飞快的朝杜氏瞥一眼,眉梢眼角都是得意与嘲讽,没容梅承礼有空闲,一连串的问着,夜里可有着凉,半夜是否醒来喝水,可有做梦,梅承礼只是轻轻的应答,没看杜氏一眼,更别说若胭这个新冒出来的妹妹了。
杜氏就远远的看着这个儿子,心痛到无法呼吸,终只是静静的看着,一语不发。
若胭旁观,义愤填膺,正要拍案而起,门帘又动,梅映雪和梅映霜前后走来。
两人倒是规矩,先向张氏请安,然后向梅家恩和杜氏请安,最后还叫了“大哥哥、二姐姐好。”
若胭也含笑向两人还礼,随即目光转动,停在梅承礼身上,朗声一笑,道,“大哥哥安好。”
梅承礼猛地抬起头,诧异的看着这个还很陌生的妹妹,然后犹豫着起身还礼,“二妹妹好。”隐约记得昨天早上认亲时见过这个妹妹一次,呆呆愣愣的,怎么今天主动说话了。
正要坐下,若胭又咯咯直笑,“大哥哥肯定是哄老太太高兴才说睡得安稳,妹妹猜,大哥哥一准是过于用心功课,昨夜睡眠欠佳,瞧大哥哥现在还是睡意朦胧,竟然都忘了给母亲请安了,呵呵。”
若胭笑得无害,说的话也无刺可挑,偏偏让满屋里的人都屏了气息。
梅承礼自小被张氏抢走养在身边,虽说在一个府里,但张氏自然有的是办法,让杜氏时不时的见不到孩子,更有的手段让梅承礼疏离杜氏,因此,梅承礼越发长成,就越亲近张氏、漠视杜氏,这一点满府尽知,就是梅家恩也心知肚明,虽然有时候也对杜氏歉疚,但更多的时候是装糊涂的,只要张氏好,一切便好,其他人,辜负便辜负吧。
一时间屋里气氛诡异。
若胭却是真的有些傻眼,她原以为梅承礼仅是今天“忘事”,怎么看大家的表情,根本不是如此,莫非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严重,或者说,自己一不小心挑破了一个积痛多年的恶疮?茫然环视四周,最后,一双清亮的眸子就委屈探究的落在梅家恩身上,“老爷,我是不是说错了话?我只是看大哥哥忘了给母亲请安,就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并没有什么心思,做儿女的,最是应该孝顺父母,母亲对儿女恩重如山,儿女自当孝敬母亲,把孝顺母亲当作人生第一等的大事,女儿读书少,不如大哥哥有见识,老爷……”说着,手足无措、泫然欲泣,心里却在扮鬼脸:我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