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对里琉说出“六个月”这个时间时,不知为何,他卡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里琉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局促了。
原本里琉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直到察觉伏黑惠躲开了她的目光,才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了吗?”她觉得大概是自己哪里有点问题,“不会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吧?”
伏黑惠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就是想到……”
“想到?”
“没想什么。”
“是吗?好吧。”
里琉无奈地耸耸肩,懒得追问了。她感觉自己已经猜不透这个年纪的小朋友的想法了。
她捧着购物袋,走在伏黑惠的身后,隔了远远的一段距离就已经提前摁下了车门的开锁键,还反复摁了好几下,属实是有点无聊。伏黑惠帮着她一起把东西搬进后备箱,但到了哄狗上车时,却遇到了瓶颈。
来时很配合地乖乖上车的大狗,到了这时候却梗着脖子不愿意走进车里了,还任性似的直接趴在地上,完全不在意自己刚洗白的毛毛染上尘土——虽然一般来说狗也不会在意这种事情就是了。
也许它是在闹脾气,也有可能是觉得外面的世界比里琉的suv好玩太多,总之现实情况就是,狗赖在了地上,怎么也不愿意上车。
这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情况。伏黑惠牵着狗绳,不敢生拉硬拽,总觉得好像自己才是被狗绳控制住了似的。
“快走啦……真是的!”他急得连耳朵都在发烫,“别躺着呀,大狗。我们要回家了。”
他试着把狗抱起来,但它的体型毕竟摆在那里,重量还是相当可观的,就算蓬松的毛下藏着瘦弱的身躯,也不是普通的小学生能够扛得起的重量,更何况现在大狗一心只想和地面亲密接触,这番惰性让它更像是黏在了地上一般。
伏黑惠深呼吸了一口气,伏低身子,抱住了大狗的上半身,暗自在心里倒数三二一。正准备发力,却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有使上劲,原来大狗早已被里琉抱了起来。
毕竟是大人,轻松就完成了伏黑惠尝试了无数次还是失败的挑战。就算纤细如里琉,身体中也藏有不容小觑的力气,伏黑惠愣了愣,才想起来要对她道谢。
“谢谢您……里琉小姐。”
“不用这么客气地称呼我,其实我没有比你大很多。”里琉把狗放在后车座上,而后立刻关紧了门,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道,“说起来,你不给这只狗取个名字吗?总是‘大狗’‘大狗’的叫,感觉有点怪呢。”
“给它取名字?这种事,我没有想过。它有自己的名字,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再取新的名字,对它来说也不好。”
说着,他将车门拉开了一道小缝,飞快地钻了进去,成功堵住了大狗的逃脱之路。
他的回答合情合理,可以说很像是他会说的话了。里琉无奈耸肩,坐上了车。
“你不担心叫它‘大狗’,它会把这当做自己的名字吗?狗又不知道自己是狗。”
里琉的这句话,多少让伏黑惠哽住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然而里琉对此却毫无察觉,又问道:
“要是这么说来,你称呼它为‘大狗’,只是为了自己得到心里安慰吧?想以此告诉自己,其实我没有给它取别的名字,我很尊重也很在乎它……或者是类似这样的?毕竟也不能叫它‘喂’或者是‘诶诶’嘛。”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伏黑惠彻底不说话了,整段回家的旅途上都安静无比,不知是在思索着应该如何反驳她的逻辑才好,还是已经罢休般停止了思考。
专心开车的里琉对此完全没有察觉,比狗还要更加迟钝。
车驶过弯曲的车库入口通道,稳稳当当地停下。直到这时候,伏黑惠才说,可是现在除了称呼它为“大狗”之外,没有其他更好的叫法了。
“说不定它知道它是狗。”他挣扎似的说。
“嗯……狗知道它是狗,感觉真有种哲学的氛围呢。”里琉习惯性地歪了歪脑袋,拔出车钥匙,丢进外套口袋里,“所以现在它的代号是‘大狗’,是吗?”
伏黑惠点头。
“好的,收到。”
里琉比了个知晓的手势,心里想着的却是,既然伏黑惠对于名字和称呼如此执着,那一直坚持着叫她“里琉小姐”,大概也是有些个人的想法在里面的。
至于藏在其中的真正想法究竟是什么,里琉觉得她可没有能力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还不如把费心思考的力气用在搬运狗狗用品上呢。
里琉不紧不慢地跟在伏黑惠和大狗的身后。到了回家的时候,大狗总算是稍微消停一点了,看来也不是完完全全的一只笨狗。它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兴奋,如同在拽着伏黑惠往前走,让他的脚步都变得像是小跑了。
眼看着小跑即将变成快步疾跑,里琉忍不住出声:
“诶,惠,你真的能牵住这只狗吗?”
“没问题!”
伏黑惠大声回答着,但这声音听起来总像是快要刹不住车了似的。
幸好,在大狗的步伐进入奔跑状态之前,敞开的电梯出现在了眼前。里琉也赶紧快跑了几步,顺利赶上了这趟电梯。
回到家时,放在口袋里手机正好响了起来,震得整件外套都在抖动。里琉毫不犹豫地跑到正在摆弄装饰品小竖琴的甚尔身边,把手中的东西全部交给了他,接起电话。
“喂喂,您好——”
她的脚步悄悄地向甚尔远离。
“啊,原来是你,刚才没有听出是你的声音。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嗯……嗯嗯……你没事吧?哎呀哎呀,不要哭嘛……诶?真的吗?真是难以置信!……嗯嗯嗯。你别着急,我马上过来,好吗?”
简短的电话到此为止,刚才那有些夸张的尾音伴随着通话音的结束似乎也消失无踪了。里琉合起手掌,不好意思地对甚尔笑了笑。
“抱歉,我要出去一趟,这些东西就麻烦你处理一下啦。我可能会稍微晚点回家,就不用等我回来吃晚饭了。”
“出什么事了吗?”甚尔想到她那通好像很狗血的电话。
“唔……是的呢。是朋友遇到了一些突发情况。”里琉眨了眨眼,嘴角扬起的弧度瞬间切换成了无可奈何的苦笑,“朋友被甩了,哭着想要我的安慰。虽然对方是个垃圾男人,但果然分手就是很可怕的事情呢。我得去陪她一会儿,否则她一定会哭死的。”
原来是情感问题,那确实是重大事件一桩。甚尔向她摆摆手,催促她快去。
“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会照顾好家里的。”
并且顺便摆出负责顾家好男人的模样,仿佛里琉此去经年一般,很显然并没能拉动他在里琉心中的好感度。不过她还是礼貌地笑了笑,假装真的有被甚尔感动到。甚尔也确实没有辜负她的虚假感动,点了她一直都很想吃的那家店的披萨,背着她大快朵颐,连残羹剩饭都没留。
而这并非是没有良心。实际上,这也是甚尔计划中的喜欢。
既然里琉说着会晚一点回来,那么干脆就等到她回家好了,正好可以为饥肠辘辘的她做点暖心晚餐,绝对能把她红的开开心心。就算她吃过了晚饭也没关系,毕竟夜宵就是为了这种场合而存在的。
甚尔打着精明的小算盘,耐心等待里琉归家。
从傍晚到夜深,时针已经越过了表盘上最大的那个数字,重新走向新一轮的循环时,甚尔才听到锁轮转动的声音。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确实是回来得很晚,连脚步都变得虚浮了,低着头走得歪歪扭扭,差点在玄关处绊倒,肩膀还撞到了甚尔。早已经睡下的大狗也被吵醒了,站在走廊的拐角处,只露出一个脑袋看着他们,耳朵压得低低的。
甚尔觉得他完全可以为这一记冲撞索要医药费,但毕竟他是个大度的好难受,这次也就不计较了——先记在账上,等到离婚的时候再把这件事拎出来就行。
不过,他确实是累了。想了想,都等到这个点了,这份等待本身就已经很难得很值钱了,得到的效果完全可以媲美宵夜计划。
也就是说宵夜计划可以封存起来,等待之后有机会再启动!
甚尔暗自窃喜,顺手打开了走廊的灯,又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撞在了他的胸口。这次不是肩膀了,而是里琉的脑袋。
里琉轻轻抱着她,不知为何,笑得格外的高兴,嘴角的弧度不像是平日的温柔笑意,与收到新婚礼物时的笑也很是不同,仿佛只是毫无由来的笑。
“甚尔——”
她眯着困倦的双眼,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闷闷地说:
“肚子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