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璧看向李游,李游摇头,示意不要动作。
风雨声足以掩盖一切,有人偷听也很难察觉,所以对江湖中人来说,雨夜更加危险,不过对方既然主动开口暴露自己,可见并无恶意。
南宫雪站起身,朝窗外作礼:“前辈何不现身相见?”
半晌,一道白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美妇,纤纤素手握着枝长长的洞箫。冰雪之姿,形容优美,很明显,岁月的流逝并未将她的美貌带走。她也穿着白衣,却不似李游那般潇洒明朗,反而显得冷冰冰的,就连那美丽的脸上也罩着一层薄薄的霜色。
南宫雪道:“前辈如何称呼?”
“贱名不足挂齿,”中年美妇打断他的话,“但你们所说的那位唐夫人,我倒知道些来历。”
众人大喜。李游让座:“还望前辈告知一二,请。”
美妇大方地往椅子上坐下,想了想道:“她原本并不姓叶,该是姓白。”
姓白?不只杨念晴,连何璧也动容了。
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云碧月死后,心法极大可能落入白二夫人手里。虽然她没有子女,但不能排除她将心法交给旁支族人的可能,白氏败落后,有一两个后人流落在外也不稀奇。
“其实她原本也不叫随雨,”美妇扫了众人一眼,突然问出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们可记得当年的陶门?”
杨念晴不知道这些江湖旧事,其他人却听过,她既提起陶门,其中必有缘故。李游想了想,答道:“昔年陶门位列七大门派之一,陶化雨门主年轻有为,且交游广阔,与唐惊风堡主、快剑柳如前辈合称‘把臂三侠’,可惜后来陶门因助赵王谋反被诛,至今已有二十来年。”
听到这里,何璧冷笑了声。
李游莞尔:“此事当时便轰动江湖,许多人开始都怀疑陶门主是被陷害,唐惊风与柳如为兄长不平,发誓要彻查,但当年朝廷的确从陶家地下掘出了一批火器兵刃,事实俱在,无从辩驳,此事便搁下了。”
美妇摇头道:“树大招风。”
南宫雪叹道:“陶氏在陶门主带领下,名声日显,受朝廷猜忌也是可能的。”
“江湖始终只是江湖,风浪袭卷,谁能抵抗,”美妇沉默半晌,脸上浮现出悲哀之色,“陶门之祸必有内情,可怜了两个孩子。”
杨念晴不解:“孩子?”
“陶家神童,三岁即过目成诵,”李游亦叹息,“他们被害时都不满四岁。倘若还在,必定也是有为之士。”
杨念晴听得有些难过,忍不住问:“陶门可能是被冤屈的吧,后来你们就没有查吗?”
何敝冷声道:“不重要。”
李游沉默半晌,道:“的确不重要。”
纵然陶门是被冤屈,那么多门人弟子的性命又该叫谁来补偿?
意外听到这么一件灭门案,杨念晴心里很不舒服,说不出话来了。
南宫雪问:“这与叶夫人有关?”
“自然有关,”美妇道,“她本是流落在外的孤女,被陶化雨门主所救,自此她便寄居在陶家,后来陶门出事,幸得陶门主将她提前送了出去,她才幸免于难,陶门主死后,她虽易名随雨,却还是嫁与了唐惊风。”
南宫雪颔首:“此等内情,夫人又是如何知晓?”
“曾听一位故人提起。”
“传言怕是当不得真。”
“他的话断不会假,”美妇微微皱眉,“当年他与陶化雨颇有交情。”
李游喃喃地道:“随雨,随雨,叶夫人对陶门主……”
美妇微嗤,没有说什么。
房间安静下来,桌上灯光似乎越来越暗,耳畔风雨声似乎也更大了些,夹杂着阵阵松涛声,窗外,雨水顺着屋檐一点点滴落,发出清晰的“啪嗒”声。
叶夫人竟姓白,曾被陶化雨所救,大祸来临,陶化雨再次保全了她,她从此易名随雨,随雨……陶化雨当年也是江湖上有名的英雄人物,孤女遇上救命的英雄,他们之间是不是也曾有过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纠葛?只是陶化雨已有妻室,相逢恨晚,不愿委屈她做妾?或许正因为陶化雨之死,她才另觅归宿,嫁给了他的结义兄弟唐惊风?
每个人心中都这么想。
李游摇头道:“这更不通,倘若叶夫人是万毒血掌的传人,杀唐堡主好说,也许真是唐堡主违背了诺言,但她为何要杀柳如?当年“把臂三侠”情同手足,她易名化雨,可见是记得陶门主的……恩情,又怎忍心加害他的好兄弟?”
南宫雪道:“何况叶夫人贤惠,江湖人人尽知,要说她是凶手,未免不可思议。”
李游苦笑:“说实话,我也不信,叶夫人实在不像凶手。”
何璧冷冷地道:“我看你像。”
“老何,你能不能稍微有那么一点人情……”李游说了一半骤然停住,转过脸,目光凌厉无比,他单手轻轻一拍桌子,身体竟如闪电般平掠出窗外,眨眼之间便消失了。
院里响起打斗声!
何璧与南宫雪互视一眼,开门走出去。
几位“第一”都不在,杨念晴很有自知之明地挪到白衣美妇身边,谨慎地跟着她往门外走,白衣美妇见状愣了愣,忍不住一笑,正因为她看起来高冷,这淡淡的笑容竟显得分外亲切,透着几分长辈的慈爱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