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认命地朝声音来向看去。
那时的她没想到,这一眼,竟会是改变她一生的悸动。
楚楚草芥随风折,没在珞珞磐石间。
岂敢作他想?
·
赵牧鸢来到未央宫,皇后正准备用午膳,宫女太监进进出出端盘子布膳,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皇后见她愣在门口,说:“在那儿站着作甚,进来啊。”赵牧鸢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行大礼请安。
她的仪态是相当出色的,毕竟当初为了选秀做准备,在闺阁里专门调教过。
皇后随意地抬手,让她免礼,坐到桌边招呼她:“还未用午膳吧,本宫这边都是些清粥素食,不嫌弃的话,就坐下来一起用吧。”
赵牧鸢自然不愿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连忙称是,坐在了皇后下首,“能与皇后娘娘一同用膳,乃是妾的福气,怎敢挑剔。”
“晌午过来,是有什么事吗?”皇后问,若没记错,这些日子,虽然免了后宫的请安,但这位与她同族的赵容华可是日日递牌子。
心里存着什么念头,皇后也大致能猜个七八,只是懒得搭理。
赵牧鸢挪了挪,面朝皇后微微欠身,眼带愧色地告罪:“妾冒冒然过来,扰了娘娘清静,真是罪该万死。缘今日妾娘家母亲得恩准进宫相见,欣喜异常,可未能来未央宫给娘娘请安,十分遗憾,临走时还在念叨着。妾感念娘娘大恩,便想着无论如何要来向娘娘表达谢意,谁知忘了时辰,反倒唐突了……”
“本宫当什么事呢,不必介怀。”皇后饮了口汤,面上没什么波澜。“再说,这大恩也是陛下给的,谢我作甚。”
话是这么说,赵牧鸢偷偷觑了眼,觉得对面应该还蛮受用的。
皇后一边用着膳一边与她闲谈,看上去颇为随和,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问了她族系,家中姊妹兄弟,父亲如今高就,赵牧鸢一一作答。
“对了,你闺中名讳叫什么?”皇后突然问。
赵牧鸢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妾乃赵氏牧鸢。”
“逻朝惊白发,散野牧乌鸢。”[1]皇后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怎么起了个这名字。”赵牧鸢听皇后念了句诗,却不解其义,也未听清后半句,“娘娘,您说什么?”
“无事。”皇后摆摆手,有来有往地向她自曝了家门,“本宫闺名‘庭玉’,从前有很多人‘庭玉’‘庭玉’地叫,如今自己念着都觉得陌生了。”
“娘娘如今乃是一国之母,千金至尊之体,旁人哪有资格称呼娘娘的闺名。”赵牧鸢恭维道。
“娘娘如今掌管后宫大小事宜,是唯一能为陛下分忧之人,天下女子皆以娘娘为尊,想必是没有烦恼的。”赵牧鸢故作天真地宽慰皇后,“不像妾整日闲来无事,只能带着小女儿心态思念父母。妾自见到娘娘就觉得无比亲近,像自家亲姊一样,望娘娘莫要嫌弃妾叨扰,妾日后还想多跟娘娘学习。”
赵牧鸢这话说得三分恭维七分真情,皇后却笑着问她:“跟我学甚?吃斋念佛吗?”这可把她梗着了,愣是没接出下一句话。
所幸皇后似乎只是一句打趣,随后便笑笑,转了话题,“你初进宫,一切可还过得惯?与你同宫的姊妹相处得可还好。”
“一切皆好,只是原本尚不思亲念故,今日得幸见到母亲,反倒十分不舍了。”赵牧鸢落寞地低下头,说着便要拭泪。
“日子久了就习惯了,本宫也已许久未见过母亲。当年陛下登基时一顿兵荒马乱,本宫和众嫔妃甚至没能分出一些思绪去念家,一晃眼都在这里待了四年了。”
皇后这话听着有些怅然若失,赵牧鸢想,当年陛下登基封后纳妃,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一切皆为了穆淑媛。想必,那时的皇后娘娘也不好过吧。
本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结果还不如一个罪臣之女,一国之母的身份将她高高举起,贤良淑德的品质把她牢牢框住,她只是她夫君拉来救场的。贵为一国之母,更育有太子,如今却甘愿日日吃斋念佛,是何等的心死才会造就今日之况啊。
可是,那又怎样?赵牧鸢转念又想,皇后终究是皇后,还育有太子,这个身份就是那穆淑媛这辈子都越不过也得不到的。
午膳后,下人依次将残羹撤下,赵牧鸢借着漱口的功夫不动声色地环视未央宫殿,上次她们请安都是在正殿,今日算是有幸见到了皇后内殿。
纵览下来,她只有一个感觉,那便是沉寂。
按理说,皇后的吃穿用度在整个后宫都应该是最高的,可这位娘娘偏爱整日吃斋念佛,屋里的摆件兴许看着昂贵,却有种堆砌感,都是随手拿来布置的,不过心的装饰罢了。
后宫女人所有的荣宠都仰仗皇帝的恩赐,赵牧鸢此刻居然隐隐有些恨铁不成钢,依皇后这性子,如何留得住陛下的心?自己若是求她庇佑,怕不是也要过起青灯古佛伴蛛网的日子。
赵牧鸢思来想去,决定跟皇后娘娘探探口风,看看她对穆淑媛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娘娘,听说那位淑媛娘娘……”谁料还没刚开口,皇后身边的女官就前来禀报,“娘娘,淑仪娘娘与修华娘娘求见。”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的都往本宫这儿跑?”皇后稀奇道。
“请她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