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明心领神会,沉沉地报出一声:“一。”
随后一个接一个的。
“二。”
“三。”
“四。”
当杨柳报完“五”后,剑兰晃了晃邬怀羲的胳膊,语调清扬地续道:“六。”
只听前方传来邬公子无奈地叹息,以及一声认命的“七”。
话音刚落,剑兰正准备开口调侃几句,身后的杨柳更是先一步嗤笑出声,谁料就在此时,斜前方骤然传出了一句:“八。”
那声音沉闷苍老,被云雾裹挟着穿梭而来,带着些许失真的幽冥感,回响在众人耳边。
杨柳那声嗤笑顷刻间变了调,欲脱口而出一个“鬼”字又在半道死死咬在齿间。
剑兰倒吸一口气,左手被杨柳钻得生疼,欲撇开与邬怀羲交握的右手取出腰间佩剑时,骤然感到一阵眩晕,两耳发鸣,周遭感知不复,恍如天地斗转,万物混沌,惟余狼藉在心。剑兰竭力镇定,想问其他人如何,却丝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再往后,手脚都像脱离了身体的掌控,慌乱间,她感觉到攥得生疼的手被松开了,纵无意识地抓摸几下,也未能再次握住。
而那只本欲松开的手,却被对方死死攥住,力气之重甚至为剑兰带来了些许神思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当剑兰终于从混沌中抽脱出来时,她发现自己与邬怀羲正相互依偎着靠在一棵树下,手还紧紧交握。周遭雾气稍散,景象十分陌生,似在山中,又似在谷中,左右皆是参天巨树,目及之处没有五将身影,也不知与方才偏离了多少距离。
“邬公子?邬怀羲?醒醒。”剑兰推了推邬怀羲,见他眉头紧蹙,将醒未醒,似被魇住,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托住邬怀羲的脸,一边轻拍一边不停地低声呼唤。
“快醒醒,醒过来!怀羲?”
邬怀羲猛地睁开眼,终于苏醒。
见他醒了,剑兰松了口气,掌心还未从温热的面颊撤下,又被邬怀羲宽厚的手掌裹挟着贴回去。这似乎是无意识行为,他的眼神还有些涣散,目无边际,待将目光凝于剑兰脸上时,眼底还充斥着些令人为之心颤的莫名情愫。
剑兰感受着手掌内外的温度,觉得他此刻像个惊夜的孩童,被梦魇住一般张惶无措,他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看口型似乎是在念她的名字。
“邬怀羲,”剑兰与他对视,一字一句地回应他无声的呼唤,“我在这。”
邬怀羲听到声音,有些许怔愣,转瞬眼神清明了起来,无端地苦笑一声,喃喃说了句:“我还以为……”后半句是什么,剑兰没听清,又或是他言未尽,她只注意到邬怀羲眼底难以捉摸的神色褪去,又是一副温润淡墨的儒雅君子气派,镇定自若。
覆在她手背的掌撤去了力道,剑兰也顺势放下了手,手心手背徒留的温度此刻成了凉意的来源。她莫名觉得,邬怀羲这模样,像极了骤然参破镜花水月后的徒然落寞。
这让剑兰更笃定了之前的猜测,他在透过自己寻找别人的身影,想必那个与自己相像的故人,在邬怀羲心中占据着相当的分量,才令他这般念念不忘,难辨虚实真幻。
来不及多想其他,剑兰四处巡视,眉宇有些急色:“此地不宜久留。我不知道咱们现在身处何处,又与五将失散,你我二人当下需小心行事。”
剑兰借势拉起邬怀羲,移步探寻,希望找到些蛛丝马迹,可惜先前迷雾重重,目不可视,如今又被群树环绕,实在难以分辨。
他们自北向南而来,现下不知偏离多少。
是进?是退?
“也不知五将现在何地,只怕他们当中有人未带司南,若是落了单……”剑兰咬牙,一拳锤在树上,心中懊恼不已,“是我任意妄为了,不该这么毫无准备地前来此地,如今生生作了他人笼中困兽!”
“将军莫急,他们五个皆是人中豪杰,便是独自行在山间迷雾中,也有能力转危为安,将军切莫忧心。”
剑兰吐出口气,想到自己此刻也不过是“泥菩萨过江”,该往什么方向走都不知道。
“若是就这样被困在这山里,此行可就得不偿失了。”剑兰苦笑道。
邬怀羲说:“我们自北向南而来,不如径自往北走,兴许能走出树林,待出了树林能看到山时,便很容易能辨明方向。”
于是二人便朝北走去。
“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估摸着我们要在山里转悠几天了。”剑兰唏嘘道。
邬怀羲轻笑,“怎么,将军还怕风餐露宿不成?”
“我是怕邬公子身娇体贵,回去便要反悔,将金银钱财通通收回!”剑兰大笑而去,一扫心中烦闷。邬怀羲健步跟了上去,朗声笑道:“说不定待出去时,将军已经将世人趋之若鹜的宝藏收归囊中,到时怀羲所献恐沦落为太仓一粟,九牛一毛,怕是再入不了将军的眼了。”
“欸,哪里哪里。”剑兰谦虚地摆摆手,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说:“唔……借你吉言?”
邬怀羲无奈地摇摇头,笑而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