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次是拿了一本知识点在看。
大概是感觉到纸巾被血浸湿,他收回手,换了一张纸巾继续捂。额发因此变得稍微有点乱,终于有点这个年纪男生应该有的生气。
有点生活常识的都应该知道,这是错误的止血方式。
这样下去,怕是血都要流干了...
此时少年抬起头见是她,像上次一样利索起身靠着墙给她让路。为了不让她看到那处,他捂着额头往里偏了偏头。
卫榲栀也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垂着头走上去。
经过他身边时,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卫榲栀默然片刻,屏着呼吸,心里提醒自己别多管闲事,她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还有闲情顾得上别人。
她走完这层楼梯,走到转角处,手指不由抠着书包肩带。
最终,还是顿住了脚步。
“你...”
卫榲栀转过头看向他,脑海里搜索着怎么称呼他无果后,索性放弃,语气带了点认命般的无奈和妥协,柔声道: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着我上楼,我帮你包扎一下。”
长睫颤了颤,他先是一时愣怔,像是确定自己没听错后,侧头对上她的视线,嗓音有些发紧。
“...好。”
卫榲栀将他领到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后,先是大步迈进去,然后从门后探出头,一双眸子明定澄澈,不好意思地道:“等我一会。我先收拾一下东西。”
见他无声轻轻点了点头,将门掩上后,迅速将阳台上挂着的贴身衣物都收起一团丢进衣柜里,一切收拾妥当后,她打开门。“进来吧。”
拉开木柜底下的抽屉,里面装着医药箱。她抽出绷带和碘伏,转头一看。
发现他还站在门边一动不动,默然注视着她。
卫榲栀拿东西的动作顿了下,含笑道:“你找个地方坐吧,坐床上也行。”
“脏。”少年眼眸低垂,不为所动。
卫榲栀了然,他刚刚坐楼梯上了。嘴角一弯,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道:“那你坐这里。”
桌子低矮,买不到合适的凳子,因此她买了个地毯,写作业直接盘腿一坐,不会觉得冷硬。
但盘着腿不方便帮他包扎,卫榲栀索性就跪在他身侧,轻轻拂开他的额发,随后用夹子夹住。
这下,伤口一览无余。
他的发际线那处,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卫榲栀紧抿着唇,仔细一看,上面还凝着点玻璃碎片——
看上去是啤酒瓶的碎片。
卫榲栀找来镊子和垃圾桶,凑近那处,借着光夹住碎片,一粒粒的。她也是第一次做这件事,把握不好力度,又犹豫了片刻,问:
“疼吗?”
“不疼。”他好似呆住,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她的动作极其轻柔,竟让他一时有些无措。
“记得定时换纱布,然后透气。不能用纸巾捂着伤口,它有吸水性。”
他深知这是一个愚蠢错误的做法,眼神暗了暗,道:“我没有钱买这些。”
卫榲栀动作顿了顿,也没问出口。大概了解到他和她一样,都是不幸的。
帮他包扎好后,卫榲栀盘着腿坐在他面前,思及楼道昏暗阴冷又潮湿,长期这样怕是熬坏眼睛,最终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如果你以后写作业没地方可去的话,可以来楼上,我每天晚上都会在。”
就让她当个自在的烂好人吧。
虽然实际上她既救不了自己也渡不了他。
卫榲栀柔声道介绍自己:“我叫卫榲栀,是江阮一中高三的。你平常可以叫我姐姐。”
他眸光闪了闪,听见这个陌生的称呼,轻声道:“姐姐。”
卫榲栀高兴地应下了:“嗯,你叫什么呢?”
这种感觉还挺微妙。
男生缓缓抬起头,好像这时才真正想记住她的脸,她的名。“祁宵。”
卫榲栀点了点头,扫了眼他手中的化学知识点,尝试找些话题。“你是初三的吧,在附近的福安中学上学吗?”
这附近,她知道的学校不多。
“是。”祁宵指尖一顿,后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抚平卷起的纸边。
“那我还算是你的学姐。”卫榲栀有点意外,再次看向祁宵,一种学姐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不禁语重心长:“以后学习上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问我,虽然我现在已经高三了,但还是记得一些的。”
“你为什么帮我?”
祁宵低声道,眼底掠过几分疑惑和不解。他自小知道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就像妈妈在有钱的时候才会对他笑。而卫榲栀突如其来的“馈赠”,让他有些提防和谨慎。
他什么也没有。她的好,是没有回报的。
卫榲栀闻言顿了顿,旋即展颜一笑,扯着谎:“我晚上一个人待在这里,有点害怕。所以希望你上楼陪我写作业,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换纱布,还教你题目。”
她当初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江阮一中,对祁宵来说,就是初中试题的人形作业帮。
比起她给的,这都不算什么。
祁宵点了点头,答应:“好。”
最后卫榲栀向祁宵问了几个关于学校的问题,待她了解完母校的现况后,祁宵才下楼回家。
他推开家门,陈舒仰靠在沙发上,双眼无神空洞,不知在想着什么,他猜可能是麻将输钱了。
家里则是一片狼藉,满地的玻璃瓶碎片,被照出几星绿光。
祁宵垂着眼,一言不发地拎来垃圾桶,蹲下身捡起一块块碎片。
听到了动静,陈舒才回过神,看向他,不幸的婚姻和堕落的生活让她时刻面露疲态。
她抱歉道:“祁宵,对不起啊。又让你拦着你爸,我也没想到他喝到这种程度,酒瓶都敢往儿子脸上招呼,真是疯了。”
话是这么说,但也没有要起身去关心儿子伤势的迹象。
她又缓缓闭上了眼,不去看这乱糟糟的家,以免给自己的心里添堵。
“收拾完给我煮碗面吧。”
祁宵应了声好,习以为常。来到厨房后煮了两碗面,拉开冰箱,只剩下一个鸡蛋。
于是煎了个荷包蛋,放在陈述的面里后,端了出去。
客厅里只响着两人吃面的声音,而陈舒吃完面转头看去,才看到祁宵头上的东西。
她轻笑了一声。
“在外认识姑娘了?”
祁宵目光微微一凝,嘴唇紧抿,只觉得心里一沉,一时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的。
“认识是可以认识。”
陈舒见状开始打趣:“不要早恋就行。我们家这么糟糕,哪个女的知道了还愿意跟着你?到时候可别像我和你爸一样,数不尽的吵架,这日子可没法过。”
闻言,祁宵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心里反感,下意识打断了她的话:“不会的。”
“那就行。”
陈舒嗤笑了声,没再多问,起身回了房间。昨晚通宵打麻将,没睡几个小时起来还和祁严吵了架,现在困得只想倒头就睡。
祁宵收回目光,起身收起衣服进浴室,转眼一看,顿时了然。
镜子里的他那处的包扎很牢靠,上面还留有碘酒的气味。
一处额角的刘海被粉色星星发夹别起,配上这神情寡淡的脸,真是说不尽的违和滑稽。
他取下了与他格格不入的发卡,长睫微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