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烟家里早年条件其实还挺好的,只是随着父亲在生意上的一意孤行愈演愈烈,市区的房子变卖,举家搬迁到五环以外,后来又到了郊区,也就是现在的住址。
从市区公共交通到这里大概要三个小时,经营的商业场所更是寥寥无几。
她思考了半天,还是只能在附近找了一家山寨快餐店。
连迟没有表现任何异议,依旧形神矜贵的跟随她,尽管他没有开口说话,但是身上的气质和穿着,实在与充满着吆喝与垃圾的场合格格不入。
身边匆匆而过几缕打探眼光,也被他无声的忽略。
“呃……喝……喝热水吗?”常烟提了壶开水过来,战战兢兢帮他涮了杯子碗碟,便提着把手询问。
那双眼睛里依旧充满着害怕与谨慎,泪汪汪瞧过来,与餐厅里升腾的雾气合拍,好像他大吼一声,下一秒她就会哭出来。
自己到底哪里让她如此恐惧了。
连迟下意识摸了摸脸,伸手接过茶壶,自己倒满了水杯,顺便也给她斟满,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好像真是在茶楼里品茗似的。
“对不起啊,我也只能请你吃这个了,”常烟小心翼翼地接过,点了点头算是道谢,垂着眼去吹热水的蒸汽,“许律师不来吗?这么晚了,他肯定也很辛苦。”
连迟手顿了一下,“不了,他还有事要赶回市区。”
抬眸正好看见桌面上的三明治,因为在衣兜里的挤压,酱汁已经扑出来沾满了塑料包装,惨不忍睹,跟垃圾桶里捡来似的。
他挫败,平生第一次想要学习细心,想着常烟肯定来不及吃东西,就在便利店买了个加热三明治,生怕凉了,还珍宝似的藏在了衣兜里。
原来这种事也需要天分。
他叹了口气,“那个扔了吧,已经不能吃了。”
意有所指,常烟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什么。
确实不太好看了。
她拿起三明治举起来晃了两下,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模样与她十几岁时融合,竟没有变化,连迟一时间愣了神,下一秒才看清她打开包装的动作。
“只是丑了点,味道还是不会变啊,”她轻轻咬了一口,白色沙拉酱沾在嘴角上,双眸亮晶晶,“谢谢你啊,这么远跑来帮我,还给我带食物。”
至于连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且知道她需要一个律师,她没有问,也没打算问。这世间许多事情都不必追溯来源,前因后果只会伤人伤己,病时一贴药,无须询问药方。
伤好了就行。
她嘴角的颜色太过诱人,连迟看了半晌,在心里百转千回去想象它的味道。
直到两道简单的小菜上桌,他才把心收回来,暗自嘲笑自己的失神,掩饰住慌张递了张纸巾给她,“嘴角擦擦。”
继而就是沉默。
常烟吃饭很慢,土豆丝都是一根一根夹着往嘴巴里送,连迟更是从小受到教育,所谓食不言寝不语。两人低着头各自吃着,不多时就都撂了筷子,常烟抢着买单,四十块的饭钱对她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可是连迟并没有阻止。
此时的她,比任何人都需要尊严,他敛眸,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穿上,示意常烟一起走。
家里没钱交取暖费,房子里冷的要命,常烟也没想回去过夜,面对母亲的眼泪,她常常都手足无措。
“许律师只能帮你拖延时间,关于房子和贷款的事情,还是要尽快解决。”
“嗯。”
车外飞逝而过高架桥上的灯光,倒映在常烟的脸上,难辨悲喜,刚才在客厅里惊慌地面对着那些讨债人的女孩,此时已经是难得的平静。
她轻轻叹了一声,终于放松肌肉倚在副驾驶的椅背上。
美院的学生都是夜猫子,或许灵感真的很容易在夜晚迸发光火,已经将近十点,研究院的课题室里还掌着好多盏灯。常烟轻轻道了谢,打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她太瘦了,连迟今夜终于来得及打量清楚,更是容易的捕捉到她衣服袖子那里磨坏的边角。
冲动还是本能,也可能是将近十年憋在心里的幻想,他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怎么会说出那句话,以至于事后被方成明嘲笑了许久——
“你要嫁给我吗?我帮你还债。”
真是混蛋。
研究院到公寓一个小时的路程,连迟甚至想停车把自己打一顿,她已经很难过了,已经被人看光了狼狈的生活姿态,自己为什么要泼一桶冷水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