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湘玠呆愣愣地不动,清衡君也不恼,温声询道,“怎么了?可是不知垂虹殿在何处?”
只是,纵然尽可能地柔和,他面颊上的疲惫仍难以掩饰。
清衡刚刚失去了兄长,尚且来不及擦干眼泪,便得装作没事人般地安排后事,需得作为独子安抚天后霓虹以及胞妹,可谓心力交瘁。
“清衡君!”飞池急匆匆地跑来,盔甲上的血如出一辙的鲜艳,他发丝凌乱,眸中却坚定不已,“您得赶紧去一趟九霄云殿!”
清衡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何事?”
飞池拱手道,“天后与紫芜公主请命收复神识,复活神君,可天帝说什么都不答应!”
清衡的眸渐渐地亮起来,整个人瞬间有了生气,“对!对!我怎么忘记了,上书囊的法卷中有载,神族之人,只要有神识碎片残存,就算是肉身化成了灰,也能再生现世!”
“你快去通知嫂嫂!”清衡吩咐飞池。
飞池显然也十分高兴,夜昙公主对神君一往情深,定然支持复活神君,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是!属下这便去!”
湘玠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素日里她在沉渊界面对谷海潮伶牙俐齿,在清衡面前她却成了枚锯嘴的葫芦,竟然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心中十分地紧张与局促。
大抵是因为她并非天界中人,恐怕被他们察觉有异吧,湘玠如此想着。
这下,他终于要走了,那她也可以趁此机会偷溜回沉渊界。
清衡衣袂飘飘,却骤然顿住脚步,想起天帝的脾气,回身唤住了湘玠,“你随我去,依母后的性子,必然怕牵连身侧侍婢,孤身前往,若有万一,你同紫芜公主务必扶好天后才是。”
“……是。”湘玠僵住。
二人至九霄云殿,天帝正沉痛悲伤道,“有琴的神识,已然全数消散,谈何复活之说呢?”
清衡站到胞妹紫芜身侧,而依湘玠如今的身份,是没资格站到正殿的,只能位于右侧群仙之列。
天后霓虹早在归墟石林哭花了妆,此刻眼尾泛红,语气坚定道,“有琴舍欲修渐千年,玄境之中,尚有千枚欲念可用,只要……”
天帝少典宵衣凝视天后霓虹,反问她,“只要什么?玄境是有琴心念所铸,眼下正在崩塌,根本没有人能够入内取出欲念。”
清衡掀袍跪下,“只要父帝恩准,孩儿愿冒险进玄境,取出兄长欲念!”
天帝的表情淡漠万分,冰冷的话语透露几分失望,“你只顾兄弟情谊,却未顾及到如今自己乃是神族唯一的皇子,一旦身陷玄境,我神族岂非后继无人?”
清衡身侧那位一直跪着着粉衣的女子,满头珠翠,赫然身份高贵,无论是她衣饰上的星纹,亦或者是项链上的碎片,都是极为厉害的护体法器。
这正是天族中唯一的公主紫芜,她的颊上仍挂有两行清泪,神态却比从前任何一个时刻的她,都更为坚韧与果敢。
紫芜与二哥并排跪立,神情自若,眸中定定,“父帝,让紫芜去吧!”
“荒唐!”
天帝厉声呵斥,“玄境中的神识,乃是有琴为了提高修为,而割舍的欲念所化,不乏暴戾、贪婪、邪淫之欲,倘若以此神识,复活有琴,非但不会迎回神族栋梁,反而会造出一个欲壑难填的怪物!”
湘玠闻言蹙眉,实属没见过这般贬低亲子的父亲,不过思及厉王炎方,却也觉得他二人为一丘之貉,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里去。
而此时,殿内传来仓促的脚步声,正是离光夜昙至了,她身后跟着三人,其中一人正是少典有琴的心腹飞池。
紧随随后是粉衣的灵鸟慢慢,以及……一位梳着凌云髻,却将大把青丝垂之脑后的小仙娥,仙娥着白裙,饰紫襟膊,耳坠紫珠,面容堪堪只算得上眉清目秀,不甚出众。
离光夜昙与紫芜站于一处,其余三人则顺势挨着湘玠站了。
天帝淡淡睨了夜昙等人一眼,否决道,“此举,断不可行。”
见天后霓虹神情哀苦,满面痛楚,清衡斩钉截铁地驳斥道,“兄长向来胸怀坦荡,且大公无私,他的神识断不会行狂悖之事!”
“紫芜也相信兄长!”
天后振作精神,连忙附和一双儿女,“有琴复活后,倘若心存恶念,本宫必会严加管教,定不会让天帝有此忧虑!”
“有琴金身不败,战力无双,”天帝眉心紧皱,指着一众仙家,反问道,“万一他因欲念驳杂,而为恶世间,你们谁能救他与四界众生?”
离光夜昙的胸膛起伏,终于,她再也忍不下去了,站于弟弟与妹妹二人面前,冲着天帝冷漠道,“归墟异动时,你逼他去死;现在天下太平了,你又说他是祸患,不许他生。”
“他为了你能安稳地坐在这神族的宝座上,夙夜勤勉;为了保神族威严,又不得不舍生取义;为了你口中的四界众生,奔赴归墟,万劫不复!”夜昙越说情绪越激动,“可你呢?!”
“你为了你的儿子,你的众生,你又做了什么?!”
……原来夜昙嫂嫂是这般真性情的女子,湘玠瞠目结舌,若要她去焚渊殿前如此质问厉王,她是不敢的。
她有太多的顾及,唯恐与阿兄踏错一步,不复万劫,反而羡慕并钦佩夜昙纯粹的爽朗。
然而,这份直爽常被世人所唾弃,禁锢于礼教之底,不见天日。
果不其然,夜昙的话霎然惹怒了天帝,“放肆!”
天帝双目猩红,沉声辩驳,“朕为四界呕心沥血,何必向一个凡人交代?”
话落,湘玠却忽闻一声嗤笑,是由后方一位桀骜的神君发出的,“不必向凡人交代,那好,敢问你又何尝给过长离交代?还是,你作为天帝,便打心里觉得无需给任何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