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那该来的山雨终于来了。蒋父把几个子女都叫到了前厅,看到蒋世欢进来,便冷声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要叫你来吗?”
“知道,用家法呗!”蒋世欢知道躲不过,人也就无所谓了。
蒋若玉胆小,从不敢惹麻烦,更没见识过什么家法,还以为撒娇就能混过去,于是打算帮一帮蒋世欢。可她才叫一声“爹!”就被蒋父瞪回去了。
“爹,欢儿她也是想留下来。”还是蒋藏锋胆大,敢上前说一句。
“我不知道!”蒋父一拍桌子暴怒而起,顿时整个屋子噤若寒蝉,“可这只能缓一时!明年呢!”
“我去!”蒋世欢高声抢道,“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既然皇帝一定要个蒋家女儿,话又是我说出口的,那我便自己去!”
蒋父大怒道:“你既然要去,何必说那些话!你知不知道陛下一念之差,便可治你的罪!你还敢上去!”
“我知道早晚要走,所以才想多陪陪你们!”蒋世欢声音呜咽,言词恳切,“兰心姐姐才走,我就想多留一阵,再看看你和娘,再和玉儿玩一玩,再让哥哥教教欢儿。”
听到最后,蒋父身子软了下来,瘫在椅子上长叹道:“你若是男儿身多好!你若是男子多好!”
可随即又心下一狠,大喊道:“跪下,上家法!”
“你第一罪,罪不该自以为是,冒犯天颜!”蒋父一边说一边打,“你第二罪,罪不该自作主张,累及家人!你第三罪,罪不该自私不孝,令家人为你担惊受怕!”
一共三十鞭,外加却佛堂静心思过七日,期间任何人都不能来看她。
蒋世欢长这么大,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家法,躺在佛堂里疼得龇牙咧嘴不说,旁边还有个二娘在那一直念经,说是这样能好得快些。
好不好得快些蒋世欢不知道,她只知道夏天在耳边嗡嗡叫的蚊子也不过如此。幸好下午时,蒋藏锋来给她送吃的了,让她能暂时逃离那堆经文。
“我把你被罚的事告诉了张家那小子。”
“你告诉他做什么?”蒋世欢一边小心翼翼的吃东西,一边疼得“嘶嘶”叫。
蒋藏锋看见了,也是心疼:“欢儿,这一次你可得长点记性!”
“我又没做错什么,要长什么记性。”蒋世欢显然没有丝毫悔意。
蒋藏锋摇头,收起碗筷就要走。
“诶?我还没吃完了呢!”
“下午不宜吃太饱!”
蒋世欢露出几分可怜:“别呀,这里太无聊了!二娘又不愿和我说话。哥,你多陪我一会儿吧!”
见她还是老样子,没事就翻天,有事就装可怜。蒋藏锋完全不顾她的哀嚎,直径走了出去,顺便还把门合上了。
“切!连句话都不能多说!”蒋世欢独自抱怨,“亏你还是我哥呢!”
无聊之际,她又想起了自己与张迎甲的约定,都说事不过三,再放人鸽子,下次都不好找他玩了。
可为什么一定要找张迎甲玩呢?
蒋世欢难得惆怅起来,她来这个世界这么久,所见不过院中四方天空,所听不过三从四德,也只有蒋若玉能陪她玩玩。可蒋若玉才多大,和她玩就跟看小孩儿似的。
想来想去,也就遇上张迎甲后才好玩点。他不会在意她是女子,不会斥责她举动出格,会认真对待她的每一句话,会赞成她的每一个主意。
所以,她只是不想失去这个朋友。蒋世欢在心底这么告诉自己。
等到约定那天,张迎甲一早就溜出门,剩下张母在后面喊道:“人都被关起来了,你还出去做什么?”
“随他去!”张将军向来不满儿子不争气的举动,气呼呼道,“他巴不得住在蒋家!”
“就你不想点儿子的好!”张母甩给张将军一个嫌弃的眼神,转身离开。
另一边张迎甲来到两人约定的大树下,从早上等到晚上,月上西楼,草虫奏乐,蒋世欢还是没有来。他有些失落,正要离开,可最后又留了下来,继续等着。
不知过去多久,那高墙上突然响起个欢快的声音:“你还没走?”
张迎甲欣喜抬头望去,只见蒋世欢坐在墙瓦上,皎洁的月光如水落下,给墙上女孩儿镀了一层银色的光辉,让脸上那双眼睛更亮了,像是黑夜中最璀璨的星子。
这如梦幻般的场景让张迎甲有些失神:“你真的来了!”
“我当然要来,我们可是做了真正的约定。”蒋世欢伸出自己的小拇指,看着张迎甲笑道,“这里不好下去,我们就这么说吧。”
见梦幻成真,张迎甲顿感欣喜,几下爬上树,顺着树枝来到人身边坐下:“那我上来陪你!”
蒋世欢看着他几步跳过来,甚是轻巧,不禁有些佩服。正欲碰下他,可没想到扯到了自己的伤口,疼得叫了一声。
“很疼吗?”张迎甲想起她受了家法,眼里心里都是怜惜。
“废话!抽你三十鞭,你看疼不疼!”疼得厉害的蒋世欢没了好脾气。
不过张迎甲并未在意,反而从身上拿出几瓶药来,殷勤地奉过去:“我家长年动武,受伤是难免的,所以备了很多上好的金创药,你敷上,没过几天,连疤都不留。”
听说不会留疤,蒋世欢心动了:“这药真那么好?”
“嗯!”
“那我不客气,全收下了!”
好东西谁又嫌多呢,她开心地抱过一堆药瓶,塞进了自己怀里,转念又想到了什么:“你给我这么多药,你哥哥他们不介意吗?”
“没事儿!”张迎甲笑笑,连忙替自家兄长决定了,“我哥可以再买。”
但蒋世欢还有些担心:“那你父亲知道了,不会收拾你吗?”
“我被打惯了,不怕疼!”张迎甲眼底投下一丝落寞。
“我还以为你在家中最受宠呢!”
戳到别人痛处的蒋世欢有些不好意思,便捏了捏衣领缓解尴尬。张迎甲看到后,还以为是她冷了,连忙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蒋世欢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妥,反而看出了张迎甲眼中那丝落寞还未消散,便安慰道:“说不定张将军是嘴硬心软呢,他心里肯定很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