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绛而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散落,镜中人墨发如瀑,并没有明显外露的神色:“这怎能算是下策,殿下此番,便是省去了谈判的步骤,直直逼我一定要做这场买卖了。”
她轻笑:“殿下怕是根本没有做我拒绝的打算罢。”
“夫人聪慧。”顾谓之只微微一笑,隔着屏风看向她朦胧的影子,点了一句,“对这九州内江湖门派的动向,我怕是比圣上还要清楚。”
一句并不指名道姓的威胁。
沈绛而轻笑了声:“周密。”
“过奖。”顾谓之抿了口茶,天冷,茶水凉得快,口感并不上佳。
“我只是有一点好奇。”沈绛而只在发上留了一根簪子,细柄而尖,虽是首饰,但在会用的人手里也可以是武器,“世子殿下是如何知道我就是风雨阁阁主的?诚然,有人知道宣正侯府有位三小姐沈绛而,也有人知道风雨阁阁主绛珠,却鲜少有人知道风雨阁阁主就是侯府三小姐,我自认我的行迹还算隐匿。”
顾谓之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说道:“我们既已结成夫妻,夫人还是尽早改口为好,称我为夫君或者名字都可以,世子殿下可就太生疏了。”
沈绛而从插屏后又走了回来,面上是漫不经心,声音却甜而腻:“夫君——”
“夫人——”顾谓之于是也提着嗓子应,应完也笑了“你可真有意思。”
沈绛而没有回答他,弯腰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匕首。
“我听闻感情一事,保留一些神秘才长久,料想夫妻间也该如此。”顾谓之转眸看她,“夫人大可自己猜测,或许还能在猜测里为我添上几分光彩,那可就是谓之求之不得的事了。”
沈绛而哂了声,觉得他在说些烂话。
“不过我们既已合作,那我还是该给夫人提供些信息。京城正在彻查民间组织,今晚……”
窗外突然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他话头一顿,仔细听去,竟然是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
“今晚,禁卫会有人去天下酒楼彻查。”他缓缓踱到窗边,将紧闭的窗支起来半点,雨的声音越发清晰的落进屋子里,窗外的冷气扑面而来。
天下酒楼,就是白露在京城经营的酒楼。
沈绛而的视线从窗外扫过,又落回到顾谓之身上:“世子殿下是想告诉我……”
顾谓之却突然对她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又将窗关好:“我已提前给酒楼的人递过信了,只是不知道夫人的人会不会信我。”
“……那我可希望他们识相些。”沈绛而笑了下,还有血迹的匕首被她握在手中随意翻转着,言谈间好似对自己的门派毫不关心,并不在乎其是否会被查处。
这场强买强卖的交易,自己必须得有同顾谓之谈笑风生的资本和底气,自己人已经嫁进王府,从自己踏入王府门槛的那一瞬间,就被迫绑定了这场交易。
她需要与顾谓之谈判,必须要把自己摆到和顾谓之相同的高度,否则一步步就会被对方吞噬。
不然到最后,即便是顾谓之真的坐上了高位,可自己的处境,仍然是全凭对方拿捏。
“不过世子前几日亲自去了酒楼,说了几番意味不明的话,想来我的人也会觉得疑惑,多少会相信世子所言罢。”她便又道。
“夫人果真在楼里,不枉我跑一趟。”顾谓之一笑“那么已经有过接触,我这婚事希望会没那么唐突。”
沈绛而只是同他一起,没什么温度的笑。
“王府里有皇上的人,包括暗卫。而夫人院里的侍女,又多是皇后拨下来的。”顾谓之从窗边走了回来,到床边,按下柜子上的一颗玛瑙,“夫人有要紧物件,可以藏在里面,比如你们信息传递会用到的竹筒。”
沈绛而指关节屈了屈,下颚微颤,面上笑容不减:“外人看来皇上极宠殿下,甚至传出了皇子不满圣上的偏宠,同圣上闹的丑闻。可如今看来,圣上对殿下的防备颇深嘛。”
顾谓之没有回话,转而又按下了床下的琉璃珠:“先按紫珠,再按绿珠,最后按下红珠。这里面装了些药和绷带,夫人大抵是会武的,要是伤了可以取来用。不过这些瓷瓶我都没做标记,想来夫人能辨识出他们的作用。”
沈绛而向上抬了下巴:“想必世子殿下也会些武功……不,恐怕不止。当年端王骁勇善战,自有一批追随他的亲卫,后来虽被遣散,但他们肯定能听从世子殿下的调令。”
顾谓之的动作一顿,她转眸轻笑,将前些日子记下的情报串联起来:“听闻在去州,邻近珞南的地带有一窝山匪,做事却比一般山匪多了几分纪律。而在京城外,仅邻两百里的群山里——”
顾谓之兀地抬眼,面上终于收了笑意,眸子里是和沈绛而如出一辙的冰凉,如同屋外不停歇的雨。
他们互不相干的对话——又或者说是试探终于结束。
沈绛而这才染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殿下,既然是看中了我身后的情报,才想要与我结盟。那么也该对我掌握的情报有底数吧。”
“自然。”顾谓之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风雨阁的情报网囊括之广让人惊讶,只怕是每个地方都有该阁的成员吧。”
“只是对每个地方的动向清楚。”沈绛而擦干净匕首,又将其收进了自己的后腰,“阁里成员大多不是以此为生,大多人也就卖个情报混个饭钱而已。只是方才电光火石间就这么联想到了,您说巧不巧。”
她说的不错,风雨阁也就是了解大的动向罢了,那日在酒楼里,她看到京外群山的消息也仅仅是隐隐有个推测罢了,直到方才才将其与去州的山匪联系起来。
这才又将其说出来试了试他。
她阖眼,在身后压下了微微颤动的手指。
“我本打算过些时日再说的。”顾谓之却走到了她的身边,和她贴着身子俯视着她,眼里带着几丝压抑着的癫狂,“但阁主如此本事,早日说明,我们早日为以后谋划。”
天边乍亮,他的声音很低,一字一句吐到了沈绛而的耳边:“我要杀了皇上,这还不够,我要夺位,要颠覆这个王朝成为整个九州地位最高的人。”
第二声惊雷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响起,雨下得愈大了,狂风摧着雨滴,像要把窗纸撞破。
“夫人,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