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画纸的左上角写上自己的编号是清流福利院美术课的必修内容。
因为林家的变故,林渊是在5岁的时候,从清流福利院被林羡平找到并带回家的。从那以后,林羡平每年都会给清流福利院一笔捐助。大概在林渊10岁的时候,那一年福利院准备了慈善晚会以感谢所有捐助人,林羡平没空出席,于是派了老唐带林渊一起去。
慈善晚会其中一个环节是福利院的小朋友代表对每个捐助人进行单独感谢,主要是宣读捐助款项和感谢信,然后展示小朋友为捐助人制作的手工作品。
这个感谢环节开始之前,福利院的小朋友代表们在后台候场,林渊作为唯一一个同时拥有福利院身份和捐助人身份的人,也在后台候场。
小林渊坐在那里读发言稿,“我才不要!”身后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尖叫声,紧接着“哇”她哭了。
小林渊回过头,看见一个拿着画稿的女孩哭得梨花带雨,她张大的嘴里缺了一颗门牙,还在换牙,约莫五六岁的样子吧。这么哭也不奇怪了。
小女孩旁边站着一个一脸无奈的女老师,她正在跟院长谈话。
“是那个弄丢手工作品的小女孩吗?”院长撇了小女孩一眼,问女老师。
“是她。”女老师点点头,开始向院长解释,“125号正好是林渊被接走的那天入院的,本来安排她给林渊致辞,但她说什么也不肯带别人的作品上台,非要展示自己的画。”
“噢!那幅画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让这么不听话的孩子上台肯定是不合适的。你先把这些孩子带过去吧!我来安抚125号。”
女老师听到院长肯定她的做法就放心了,也不再管小女孩,就把其他孩子带走了。
院长走到“125号”旁边,蹲下来,几乎和她一般高,他微笑着抬起小女孩手里的画,然后问,“你画的这是什么呀?”
小女孩一边抽泣一边回答,“是……是林渊哥哥……和……和他的爸爸妈妈……”她哽咽一声。
院长从桌上拿下纸巾,擦了一下小女孩的脸,把她抱起来,抱到椅子上放下。
“为什么画林渊哥哥和他的爸爸妈妈呢?”看到小女孩的情绪稳定下来,院长接着问。
“他是……被外公接走的。跟……跟外公一起生活,他肯定很想爸爸妈妈,所以我把爸爸妈妈送给他。”小女孩已经不再哽咽了,说起自己的画,眼里还透着些骄傲。
院长拍拍她的脑袋,“嗯呢,你真棒!”然后从旁边的杂物里取出一盒缺了三分之一的彩色铅笔盒,“这么好的画,可惜还没上色,如果是彩色的就更好看了!”他一边说一边从铅笔盒里取出一只彩笔递到小女孩手里,“我们给他涂上颜色好不好?等你给这张画上好色,我们就上台致辞。”
小女孩点点头,接过彩笔,真的开始在铅笔线稿上涂色。
小林渊看到这里有些坐不住了,那明显就是骗小孩的话,而院长显然没有理解到小女孩的逻辑,又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去理解小女孩,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让她安静地坐在这里,不要上台捣乱。小林渊觉得自己应该拆穿这个可恶的大人。
但是唐叔和几个老师来叫他上台致辞了。他决定几分钟之后再回来拆穿。
致辞结束之后,他又被唐叔带到媒体面前做了几个采访,紧接着是会见几个外公的朋友和合作伙伴。这么一圈下来,慈善晚会的感恩环节已经到了尾声,大概那个小女孩已经被别的老师带走了。
但是,鬼使神差的,小林渊还是闲逛到了后台。
令他惊讶的,那个小女孩居然还在涂色!她认真挑选画笔颜色的样子仿佛那不是一幅画,而是一道数学题。
小林渊走到小女孩身边,“你要给哪里上色?”
小女孩指了指地上的小花,“这里。”
小林渊从铅笔盒里取出一只画笔,“用这个颜色。”
“那这里呢?”
“这个。”
……
他们就这样挑选画笔大约四五个来回之后,这幅画总算是完成了。小林渊看着小女孩下巴和手腕上蹭到的彩笔污渍,已经不忍心告诉她慈善晚会结束了。
于是在空无一人的会场,他又读了一遍自己的致辞,扮演了主持人,还扮演了他自己,接受了小女孩这份珍贵的礼物。
这幅画,比那封大人模仿小孩口吻写的感谢信,比那只华而不实的手工折纸手表更深得他心。
没有想到江一桃竟然就是“125号”,原来她在6岁的时候就已经让他动心。
林渊摩梭着手里的稿纸,缓缓走下楼。他终于回忆起来“60125”这串数字背后的含义,原来自己的电脑密码真的不是灵光一现,原来江一桃早就认出了他,而他却迟迟不知道最珍贵的礼物就是身边人所赠。
林渊把所有稿纸收好放在茶几上,用笔压在最上面。然后把目光挪到沙发上侧卧的人身上,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白色,他喉头滑动,把外套脱下来,俯身盖在她身上。
看了一眼她别扭的睡姿,摇摇头,试图拦腰抱起她,“去二楼睡吧,这里会着凉的。”他轻声说。
江一桃被他的动作惊醒,她揉了一下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躺在林渊怀里,身上还盖着他的外套,“是……梦……”她迷迷糊糊地说,然后侧了一下身子。
林渊差点没抱稳。
失重感让江一桃清醒过来,她在林渊怀里挣扎了一下,想要出来但没什么力气,“对不起,我以为……”
“嘘!”林渊噤声的动作打断江一桃的解释,“是梦。”他说完,怀里的人就不再挣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