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沙漠有多危险?”贺承霄忽然暴怒,嘶哑着声音朝她吼,像一只隐忍的狮子。
“我当然知道。”慕春遥被吓到,挪了挪身子离他远了一点,才淡定地回答,“所以你快走吧,不用担心我,你和我一起走,倒反多了负累。”
“孟无谙……”
他又想训她,她一听这名字就烦,怒火中烧,倒是吼了回去:“你要我说多少遍,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吼完她便不再管他,独自往前走。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虽大,却是风平沙静,得趁着时间赶路,不然又遇上昨天的沙暴,只怕是寸步难移。
至于那个怪人……她恶毒地想,早知道不救他了,让他死在沙坑里,也好过他这样追着她唤“孟无谙”。
她走了一截路,回过头,他果然在她身后。
沉默地走着,长长的影子,斜向她的。
大漠黄沙,烈日当空,他与她两个微不足道的影子,就那样相扶相伴地走着。
太阳愈渐灼烈,她很快就口渴了,只能不住地舔嘴唇和吞咽口水。
他上前几步,将水囊递过来,她只逞强推脱:“不需要。”
直到他说:“前方不远有绿洲。”
“真的?”
“我来过这。”他淡定地眯着眼朝四周看了看,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贺承霄的样子很可靠,连他的话,也让人怀疑不起来,慕春遥还是想要一个精确的数值:“多远?”
“一里。”贺承霄看着她,扬了扬手中的水囊。
她接过,终于咕噜喝了起来,被炙烤得微微发热的水,流过干裂的喉咙,留下令人舒畅的润泽。
她登时又有了干劲,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步子——一里三百六十步,而她已经走了六十步……六十一步、六十二步……
她低头看路,以免分散注意力,努力让自己相信贺承霄说得是真的。
三百五十六、三百五十七步……三百六十步。
她抬起头,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前面,举目四望,哪里有他说的绿洲?
果然不可信。
但她没时间抱怨,于是仍旧低头朝前走,不让漫漫黄沙磨灭了意志。
贺承霄抓住她,笃定道:“半里,再走半里。”
她没再理他,顾自朝前走,跟就跟吧,等苏德来了,自会帮她甩掉他。
她这次没走了多大的一会儿就停住了,因为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坑水。
她抬起头,惊喜地咬着嘴唇睁大了眼睛,面前赫然是一弯小洲,清澈的水,在阳光下粼粼闪着波光,洲旁几颗胡杨树,开得枝繁叶茂,橘棕色的叶子,刷刷地抖晃,似乎是在欢迎他们。
“啊!”她尖叫一声,开心地扑到水边去,双手捧起水儿,洗了几把脸,清凉霎时将灼热消退,她赶紧又喝了几口水,然后将水珠洒向天空。
“噢——咱们有水啦!有水啦!”
贺承霄站在慕春遥身后,看女孩单纯的笑脸,在泛着粼光的洲水边上,在随风摇曳的胡杨树下,在被阳光照得五光十色的水珠里,显出独一无二的光芒来,让他情不自禁地被感染着也笑了起来。
真是难得啊,这样的场景,这样自由而满足的她,即使是很多年前,好像也很少有。
她喝饱了水,回头发现他还傻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又好气又好笑:“傻站着干嘛?快来喝水呀!”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睛被沙漠的阳光映得有些陈旧。
她以为他在发呆,等了好久他还不动,便不满地催促道:“你若是不渴,把水囊拿来我装点水。”
贺承霄微微一笑,轻声道:“来了。”
他大步走过去,慕春遥伸出手,等着接水囊,他却是手一牵,便把她拖到水中去。
慕春遥来不及平衡,结结实实地被呛了一口水,衣裙也都湿透。
她愤怒地仰头瞪着他。
他解释道:“降温,散热。”
“……”慕春遥竟一时无言以对。
虽然他说得有道理,但她对于他突然把她推到水里的做法还是很生气,灵机一动,抱着他的大腿就往一边摔。
她那点力气,自然是抱不动他的,可他拍踢伤她,躲闪着,竟然被她带得跌到了水里,像她一样,湿了衣衫。
她还不满意,退后几步,捧起水朝着他泼。
他被凌头浇了几捧水,仍呆若木鸡地站着,慕春遥看着他凌乱潮湿贴着头皮的几缕头发,笑弯了腰:“贺承霄,苏德说我是傻瓜,依我看,那你就是个呆瓜哈哈哈哈哈哈!”
贺承霄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笑累了,抬起头看他。
空气寂寥了一会儿,被他的大笑声打破,他躺倒在水中,浅浅的小洲,几乎漫过了他的脸,他一边笑一边呛水。
洲水冲进他的鼻腔和喉咙,他看着天上那一团模糊的光,一边笑,一边被呛得咳嗽。
慕春遥以为他疯了,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他却突然坐起来,抄起水就往慕春遥身上泼。
“好啊,你使诈!”慕春遥当然不甘示弱。
小小的绿洲,欢声笑语,水珠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