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德早就预知到的事情,然而亲耳听其其格说出来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里还是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冲击,霎时间豁然开朗,像大海掀起浪墙,像雏鹰自崖底跃腾,像……像盘古开天辟地,一把斧头,凿开了一个新天地。
那一瞬间,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开心的。
然而这种喜悦也就持续了短暂的一瞬间,热情迅速被悲凉之感浇熄,像她离开那天的大雪。
“谢谢母亲。”苏德淡淡道。
“接下来,你要去干什么?”掌控了他十八年,其其格习惯性地询问他的去向。
话音未落,又迅速道:“不管你去干什么,我都不会再管你。”
苏德笑了,笑着点点头。
其其格又看了看病体初愈的儿子,蹙紧了眉,眼底划过一丝狠厉的目光,怕自己控制不了怒火,她站起来,拂袖而去。
春天来了,冰消雪融,万物开化。
百姓重又走出帐篷,享受着春光。
再次穿好华贵的衣袍,他走出门去,享受着百姓侍从的跪拜,忽然间,不想再如此虔诚地朝圣了。
他穿戴整齐,在温暖和煦的春末,乘着一匹快马,往圣城行去。
骑在马上,春光照耀大地,柔和的风轻轻拂过他的面庞,姑娘们偷偷地藏在人群里,朝着这个年轻潇洒的王子望。
苏德对其中一个姑娘吹了声口哨,那姑娘便羞红了脸。
苏德笑道:“去不去圣城?”
“……去!”
姑娘矜持了一会儿,苏德朝着她的方向伸出手,姑娘抿着笑意想要将手搭上去,他却轻轻拂过一片深草草尖,一蹬马肚,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留下那姑娘洒泪夕阳。
苏德哈哈大笑起来。
巴拉王子回来了。
收复三个部落,清理了许多流落边境的难民,带回许多兵器、俘虏和部落首领的供礼。
北泽举国同贺。
其其格设宴接风,慕春遥得以从这高塔出去,见一见她的未婚夫。
人一多,管理自然也就松懈了很多。
草原兵民皆在高歌纵舞,慕春遥借要去如厕之由,和塔娜一起甩开了跟着她们的侍卫。
她也没想着逃,毕竟这方圆百里都有军兵护卫,她也逃不出去。
不过是想出来透透气。
拐过一个帐篷,却迎面撞上了一个满身酒气的彪膀大汉,那大汉一张嘴,食物腐烂的气味便一股脑朝慕春遥扑来,他身上毛发极多,两只耗子一样的小眼睛,点缀在浓浓的眉毛下,胡子上滴着水,沾着一些肉渣。
“对不住对不住。”慕春遥不想惹是生非,道了身歉,矮着身子便想走。
那大汉却抬手将她拦下,矮硕的身子,一步步朝她扑来,慕春遥一点点后退,却突然被他一把抱住。
“救命啊!救命啊!”
她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往回跑。
塔娜不知去哪了,周围竟也没个侍卫。
好容易跑到有人烟出,她跑到一个侍卫身旁,气喘吁吁地弯着腰,指着大汉道:“他,他调戏我!”
怎么着我也是你们未来的王妃,她想着,这些人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吧。
不想那卫兵顺着慕春遥指的方向看了大汉一眼,毫无反应。
大汉得意地笑着朝她撅起嘴巴,醉醺醺道:“来吧小美人——”
“啪!”慕春遥只得自己动手,抬手就是一巴掌,边朝着他吐了一口口水,“呸,凭你也配!”
大汉一时懵住。
慕春遥刚想跑,塔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大……大王子……”
她回头一看,塔娜已经跪下了。
这、这个邋遢莽撞的汉子竟然就是北泽的大王子、她的未婚夫——海勒图德.巴拉。
一想到以后可能会和此人同床共枕,慕春遥简直想一头撞死。
塔娜也十分震惊。
不过她震惊的是慕春遥居然打了巴拉,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其实是对北泽王室权威的一种冒犯,照旁人,凌迟处死都不为过,可是打人的是大魏公主,塔娜想象不到慕春遥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消息传得很快,跟着她们的侍卫迅速将此情景汇报给在宴会厅的王后。
不过其其格竟然没说什么,只是不再让她参加巴拉的庆功宴。
她求之不得。
那之后,她便真正进入了待嫁阶段,在那十丈高的塔里。
没有礼官敢再来教她大婚的礼数,其其格便让塔娜去学,然后再来教给她。
“我不学。”慕春遥道。
塔娜使出惯有的撒娇技俩:“公主,你若不学,塔娜可要受罚了……”
没想到这招也不管用了,慕春遥眼睛一瞪,大声道:“有我在,谁敢罚你。”
她又道:“罚你我也不学,你去回他们,爱娶不娶,我慕春遥就是不学!”
塔娜瘪了瘪嘴,无可奈何。
慕春遥连话也不跟她说了,她以为公主生气了,其实她只是在冥思苦想:要怎么逃婚。
想了数日也没有头绪,单说要从这塔里出去就是件难事,除非是大婚当日,依据婚俗,她要在草原的王帐里等着宴会结束她的未婚夫来和她同寝。
那个时间段,只有她一个人,其他人都在喝酒参宴……
不过,她能想到的事,其其格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慕春遥没了思路,又犯起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