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她问他,“我们现在在哪?”
其实她心里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燕南,宫城。”他如实回答,面无表情。
“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
“奉命行事。”他说来的话冷冷的,语气也冷冷的,其实他一直都是这样。
但喝了忘情水的他,好像又确实,一切都改变了。
大风过,簌簌的海棠,在他与她之间落下,这一次,她什么都没闻到。
海棠的香气,本就微乎几不可闻。
“请公主和末将去太后那里走一趟吧。”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无意识地按在腰间所佩的剑柄上,慕春遥留神看了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
相识相携的那几天,短暂得如同过往云烟。
她当慕春遥以来,第一次见到当今太后,先帝的玫贵妃、当今皇帝的生身母亲——江纤月。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美艳高翘的眼角,浓密的黑发,稀疏地夹杂着一些白发。
岁月是不可能不在一个人身上留下痕迹的。
贺承霄在江氏面前跪下,慕春遥懵懵懂懂地站着。
然而当她走到她近前,不知道为什么,她立时便被那股强大的气场激得瘫软了身子,跪倒在地上。
她怔怔地盯着绵软繁丽,弥散着异域之风的地毯,然后又看着一双戴着尖锐护甲的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柔惠,别来无恙。”江氏将她扶起,明明是慈祥的表情、和蔼的话语,却自带一副威严。
有点,像是其其格给她带来的感觉。
也许,一个女人,在不得不掌控的权势面前,都会变成这样的吧。
慕春遥再不敢说出那句话——
我不是孟无谙,我不是柔惠公主。
身处皇城,如笼中之鸟,由不得她一个无半分势力倚靠的人说是与非。
她是这样想的,贺承霄却不是这样告诉她的。
一起自江氏的寝宫出来,走在宫道上。
他说:“你的身后,是半个大魏王朝。”
她并没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他,只是淡淡地打趣:“我既是先天子之女,当朝公主,为何不是整个王朝,而是‘半个’?”
她这话说得大胆,连他一个向来无惧无畏的人,也不由得心底一颤,往四周看了看,确认无人听到她的那一番话语,又见他们所走的路段僻静,才道:
“半个,足以撼动根基,甚至全权倾覆。”
“可是,当今皇帝是太子孟彧,孟烜流落边地,生死未卜,我母家又已亡……”
她无意卷入,可要从这权力的斗争中抽身出来,又谈何容易,唯有先保全自己,再谈其他。
“不。”贺承霄转过头来,眼底的光锐利地聚在了她的脸上,眉宇间有未雨绸缪,更有运筹帷幄。
“陈家未亡,孟烜尚在……你知道,江氏为何重新将你接回来?”
他将她逼进一个狭隘的角落,一手抵在她身后的朱墙上,高大的身子,落下来层层的阴影。
他好像一点都不把她当高高在上的公主看。
或者说……她猜想,他现在的权力,已经足以让他不惧惮皇权。
“不知道。”
她以极其微小的幅度摇了摇头。
“你可以告诉我吗?”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他既然说了,她也想知道,之后该怎么办。
他长舒一口气,直起身子,又和她保持了先前的距离。
他在前,她微微在后面半步,慢慢地走着。
“以后你会知道的,你只需记住,我不会害你。”
“为什么?”他不是已经喝了忘情水吗,为什么还能够保证不伤害她。
“没有理由。”
是没有理由害她,还是不伤害她,没有理由。
已经到了她所住宫殿的宫门,他躬身向她行礼告退。
“等等。”她道。
他走了不远,回过身来,手里按着剑柄,微眯着眼看她。
她走上前几步,好让自己和他的距离更近些,“什么时候能再见?”
他没说话,她便再问道:
“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
贺承霄颔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道:“我在宫中可以自由出入,你若是想见我,便让人带话来。”
“可信吗?”
慕春遥警惕道,“他们可信吗?”
“不可信。”贺承霄道,“但暂时,你是安全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暂时?她心底燃起了一股对未知的恐惧,攀住他的衣袖。
她想让他救救她。
素芸却已经携着几个宫女迎出来,拥着她回宫去。
她忍不住探身去看,却只看到他笔挺的背影,在深长无人的宫道中,越走越远。
想要追过去,却被宫女叽叽喳喳的探问缠得不能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