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逃单”买来的胡萝卜味道竟然意外地不错,鲜脆多汁,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清甜的汁水,可买得太多,孟无谙吃不完,思量着给居辞雁送去两根。
然而看天气,这几天天气都十分晴朗,她怕胡萝卜放坏,便打算去离合苑碰碰运气,看居辞雁在不在那儿。
说来奇怪,她刚走出犀桂宫,本来艳阳高照的天空立马变得阴云密布,大有山雨欲来之势,天色一下子便黑沉了下来,可是已经走出来一截路了,她也懒得回去拿伞,便加快了步子。
幸好,行至离合苑,雨还没有下下来,远远地,她却看到一个人,坐在湖心亭的地上,斜倚着旁边的石凳,一袭白衣胜雪,散乱地铺在地上。
孟无谙止住脚步,眯着眼睛一看,可不就是居辞雁,可他素来性洁喜净,每回都是他坐在石凳石椅上,孟无谙则随意闲散地席地而坐,他是断然不肯坐在地上任灰尘弄脏他白净的衣袍的。
眼见着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药瓶,正要往嘴里送,孟无谙觉得怪异,隔了一段距离站定,叫他的名字:“居辞雁。”
一听到她的声音,居辞雁立马停止了动作,他怔怔地扭过头来看着她,目中含着泪,如同墨砚中的两颗珍珠。
少女站在不远处,有风刮过,吹乱她的头发。
他看着她,觉得愈发寒冷,如堕冰窖,第一次看见她,他觉得温暖,像有阳光终于照入地牢,他以为自己可以逃出去了,可以抓住那缕光,不想一切仍是奢望,现在越看着她,他越觉得绝望。
因为美好的东西从来不属于他,他不配。
像往常一样,他对着她,微微笑了一笑,然后喝下了那个瓷瓶中的药水。
孟无谙慢慢地走过去,然后半跪在他的面前,看着他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觉得恍惚,如在梦里,她抚着他嘴角流出的血迹,喃喃道:“你喝的是什么呀?”
居辞雁没有作答,只是缓缓地抬起手来,握着她的手,掌心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我要走了。”他说。
“你要去哪?”孟无谙来不及反应,已有两颗泪滚落下来,她的一只手中还攥着想要给他吃的胡萝卜。
居辞雁却是没有力气再应答,慢慢地倚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眼睛疲惫地强撑着,看着远天乌云中的一抹光。
孟无谙的眼泪哗哗滚落,手指一松,胡萝卜便掉在了地上,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
“不行!不行!”她晃着他的肩膀大吼,“你还没有吃我的胡萝卜,你不可以死!”
……
回过神来,孟无谙被自己脑海中的幻想吓了一跳,她慌忙冲上前去,一把把居辞雁手中的瓷瓶打落在地上。
“你干什么?”孟无谙握着胡萝卜,生气道,“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居辞雁看着她,凉薄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笑意,声音温柔,像是在和一个小孩对话:“今天没有雨,你怎么来了?”
孟无谙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瘪了瘪嘴,说:“待会会下,提前来不行?”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怎么可以自杀,还当不当我是朋友了?我看到你的尸体会有多难过你知不知道?”孟无谙对着居辞雁就是一顿大吼大叫。
居辞雁刚受过伤,没有力气和她吵架,却也对她的这副反应忍俊不禁,他指了指被孟无谙打在地上的瓷瓶,幽幽道:“你把我调理伤口的药给打掉了。”
啊?“这不是……”孟无谙看了看那个小瓶子,后面的几个字没有说出来。
这不是毒药吗?
居辞雁看着她发怔的样子,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孟无谙慌忙扶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一边急道:“对不起啊,是我误会了,你还有药吗?”
“没有了,我只做了这一瓶。”
“你自己做的?”孟无谙的关注重点跑偏,“你还会制药啊?”
“嗯。”居辞雁点点头,思及往事,眼神中有几分回味。
孟无谙把自己带来的胡萝卜递给他:“很好吃的,我特意带来给你吃的!”
居辞雁接过胡萝卜,却没着急吃,拿在手里把玩,然后开始回忆过去的事:“我小时候,家里很贫穷,村落又遇劫匪抢劫,父母兄弟都在混乱中死去,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被乡里医术卓著的医师收留,他教我医术,我做他学徒,日日同他周游四方,采集草药,久之技精……
后来师傅仙逝,我便用这些年攒的银子开了一家医馆,名唤杏林百草堂,一边遍寻医书,一边救济相邻,我的志向啊,原是编撰出能收录天下治病草药方剂的书集,福惠众生,悬壶济世,可惜……”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孟无谙啃着胡萝卜,惆怅地替他说了出来:“可惜你如今被困于这巍峨深宫,身不由己,命若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