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习惯了。”孟无谙打断他,反正都住了这么多年了。
“……好。”他道。
两人僵持一会儿,孟无谙觉得喉头腥甜,似又要咳血,便催他离开:“你走吧,我要歇息了。”
“好。”贺承霄转身离开。
孟无谙听他走远,一口鲜血便从嘴里喷了出来,洒了一地。
小青和小红都惊愕不已,急道:“怎么这么多血,公主这是要把身子给……”
“不碍事。”孟无谙摆摆手,“许是旧时留下的病灶。”
说是这么说,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她觉得,自己恐怕撑不过这两年了。
一次昏睡数日醒来,她把小青小红叫到床前,摸摸她们的脸,柔声道:“你们大了,这将府,终是住不久的。”
小青小红解其意,跪在地上磕头:“奴婢们愿意一辈子侍奉公主,公主莫要赶我们走。”
孟无谙摇摇头:“我日子不多了,哪有人喜欢侍奉别人的,你们拿上这些钱银,自行离去把,不要再回燕南,去捡个清净安稳的地方,寻个好夫婿,悠然自在地生活。”
这皇城,这将军府啊,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想,能走一个是一个吧,她不愿再有人因受累了。
孟无谙意已决,小青和小红无法,只得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含泪道:“公主保重。”
孟无谙站在府邸门口,微笑着点头。
她在府里水深火热,外间却也风云变幻。
昭辉十一年,孟烜举兵篡位,贺承霄辅助,陈家人应合,以“暴虐残民”为由,治了孟彧和江氏的罪,孟彧问斩,江纤月幽禁窄巷。
那天皇宫里的禁钟声敲响,阵阵远扬,孟无谙在府邸内,听见外间的欢闹与哭嚎。
江山易主,几家欢喜几家愁。
她总是幻听,在逢值战乱的时候。
贺承霄请了宫里最好的御医来为她整治,那些妙手回春的医官却纷纷摇头叹气,说撑不过半年了。
他大怒,泼皮无赖地说要治他们的罪。
御医跪地,却仍表示束手无策。
贺承霄将昏睡中的孟无谙揽入怀中,默默地流泪。
怎么会这样,明明,就快要结束了。
他想不通。
她这一生,吃了那样多的苦,为何不能有个好结局?
贺承霄的眼泪滴到孟无谙的脸颊上,她醒来,扯住他的衣服:“我,我想回家……”
他看着她,她在皇宫之中长大,然而他知道她必定是不想要再回到那里去的。
“你要去哪?”贺承霄柔声问。
“逢安,逢安。”孟无谙现在说话都费力,她艰难道,“我要回逢安的家。”
贺承霄低下头,默不作声,居辞雁已死,她在逢安是再没有什么亲眷的。
“求你,放我走吧。”孟无谙再次道。
落叶归根,她颠沛半生,到最后,只想得一个安心的归属。
她只想和最最疼爱他的师父死在一起。
贺承霄的声音突然就哑了,良久,他点了头,说:“好,我送你回逢安。”
孟无谙摇头:“不要你送,不要你送,我要自己回去,干干净净地回去。”
他身上,有血,不干净,会惊散魂灵。
贺承霄心中恸然,她竟已这样恨他。
他缓缓地,将她放下,仍是同意了:“好。”
三日后,孟无谙的车马动身,她躺在马车里,外间只有一个车夫,和两个女卫。
贺承霄骑马,跟在后面。
他本想悄悄地护卫她回去,行至城门外,忽有人报,在贺承霄身边耳语一番。
他看了看载着孟无谙的马车,蹙眉凝思,终究还是调转马头往宫中赶去。
孟烜登基的第一年,天楚元年,北泽再次来犯。
这次比九年前犹盛,做足了准备,且由新王苏德亲自挂帅,来势汹汹,再次侵至烁野,离燕南不过百里。
贺承霄派了心腹暗中守护,孟无谙却还是在燕南城外被劫走。
她睡得迷迷糊糊,忽然看见一个白衣男子,将她抱起。
“师父……”孟无谙嘿嘿傻笑。
“他们竟将你折磨至此吗?”对方的声音却透着满满的杀意,一点也不像她温柔慈蔼的师父。
孟无谙定了定睛,看清那人,是苏德。
五年不见了。
“苏德,你怎么还记着我呢?”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