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整个人,隐在一片茂密的梅树后,同姜玉莹和姜玉郎约莫十多米的距离。梅林处处交叠,十分适合藏匿人。若不是他们谈话声音有些大,姜婳也不知晓前方有人。
但既然听见了,姜婳索性也藏了起来。
二姐姐心思,如今都在夫子上。她只要避免出现在二姐姐面前,等到及笄,便好了。
听见二姐姐那番话时,姜婳眼眸怔了一瞬。
这番话,谁来说,都是有些奇怪的。
但是从二姐姐口中说出来,姜婳居然觉得,也算正常。
毕竟,这一生,即便二姐姐骄纵、虚荣、攀比、恶毒,还是有源源不断的爱,涌到二姐姐身边。二姐姐被充盈乃至溢出的爱,围绕着长大。世界中突然出现一个她万般讨好却还是不愿意爱她的人,相较于相信他真的不爱她,二姐姐自然是更愿意相信,他有苦衷。
到这里,姜婳其实心情都还不错。
她又不是二姐姐,她自然看得清,夫子不喜欢二姐姐。更何况,哥哥已经分析得如此清楚,即便两人两情相悦,都难成正果。
这一次,姐姐所求,如何都要落空了。
只是她很忙,采完梅雪,还要忙着回去制香,姨娘一天几百文的药钱,就像是一把悬在她头顶上的刀一般,让她一刻都闲歇不下来。
此时二姐姐和哥哥不走,她也无法出去,姜婳叹口气,实在有些不明白,有些话,是可以在这种地方光明正大说的吗?
哥哥也是,平日都很好,但是一遇上二姐姐的事情......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白衣裳,适才在祖母屋中烤火烤干的衣裳,此时下摆又被雪水浸湿了些。姜婳搂起衣裙,蹲下身,纤细的手指触到冰寒的雪,轻柔地带起来一些,体温顺着指尖传到雪中,轻薄的雪缓缓化为水,从指缝间流下。
这样来回了三四次,远处的身影终于消失了。确定人走后,姜婳才起身,从拐角出来。
已经耽误了些时间,姜婳摒开心思,开始采梅雪。这几日雪下的太大了些,梅树枝丫都被压断了几根。这样的梅雪,其实不算上乘。但今年天气奇怪,此时若是不采摘,后面怕是没有了。
姜婳本该想着这些的,但是手触到一片被雪覆盖的梅枝时,陡然想起。
她好像忘了什么。
丞相。
谁丞相?
夫子。
啊?
夫子是丞相吗?
沉默已经不足以概括姜婳的反应,她先是蹙眉,随后诧异到开始怀疑——今日她所看见的这一切,是否只是一场梦?
想到此,姜婳不由得捏了捏自己的脸。
白嫩的小脸顿时被她自己掐出几道红痕,随着手落下那一刻,脸上传来被掐的火辣辣的疼时,姜婳才意识到——啊,她刚刚听的,都是真的呀。
姜婳顿时把眼睛闭起来,有些不想面对自己的蠢笨。
明明夫子是丞相,她这些天所看到的一切才能合理起来。
难怪夫子是祖母的贵客,难怪他能随意出入哥哥的书房,难怪二姐姐追他时,其他人一点不觉得意外。
姜婳陡然想起,昨日在书房中,她心中骂了他数十次“登徒子”。
要不,她还是把自己埋了吧~
她怎么敢的呀!
冷静片刻后,姜婳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来回走了两步,絮絮叨叨念了起来。
“夫子是丞相,那一切就不一样了。这可比,天上的星星难摘多了。哥哥那般说,二姐姐多半不能如愿。”说到这,姜婳眨了眨眼,小声念叨:“二姐姐不能如愿呀,那、那还挺好的。”
嘀咕完,少女哼起歌谣,踩着岩石,采着梅雪。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眸中盈满笑意。
在她身后十米处,谢欲晚靠着一颗树后,白色的梅花瓣如轻薄的雪一般,落在他眉间。听见少女的喃喃之语,他没忍住,低头一笑。
低沉冷淡的笑声在林间响起,正在踮脚采梅雪的少女一愣,随后,“噗嗤”一声,摔在雪中。
本来两人还算侧对着,这一摔,姜婳仰头,就看见了谢欲晚。
......原地去世。
谢欲晚眉眼含笑,看着明显还有些呆愣的少女。
少女身着一身素白衣裳,跌坐在厚厚的雪中,抬起的眸中满是惊恐,像是一只被掐住翅膀的白蝴蝶。
“夫,夫子?”
两人对视片刻,谢欲晚方才轻启唇:“摔疼了吗?”
姜婳欲哭无泪,夫子这表情,是听到了多少呀!她忙从雪中爬起身,摇摇头:“不、不疼。”
什么笨蛋会在这种场合说别人的坏话呀!
什么,这个笨蛋是她自己吗?
想到此,姜婳不由得痛苦垂头,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谢欲晚看着少女不断搅着腰间的衣裳,整个一局促不安的神情,看起来,是真的有些被他吓到。
在旁人面前冷清至极的谢欲晚,此时唇角却挂着浅浅的笑。若是叫姜玉郎看见了,只会摇头,直呼神奇。
只可惜,此时唯一能看见的姜婳,却苦着小脸,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