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初心想奇怪,天不亮就梦见自称寒女的女人,说了一大堆鬼话,那不过是这段时间经历太多,头脑凌乱做个梦而已。那寒女的话也不知自己从哪个思路设想出来。眼前大白天外面红日当头,又来一个不明不白的简翁,沈明初第二次打量他,看他样子有点像是庙子出来的,他虽然使人生怨,还有血有肉有灵魂,他说:
“现在是讲阶级斗争,讲唯物主义,批判唯心的说法,你那真真假假的论调谁能相信。”
“不信也罢,可是你内心不是一般的苦闷。”
沈明初不语,看看旁边的黄静山,黄静山说:“我们都是下苦力的人,只是挣点钱养家糊口,而且离乡背景的,照顾不了老父老母,妻室儿女,自然也就有苦难言,个个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嘛。”
简翁说:“土改那年,地主被斗,眼看要被枪毙,我上了一支船,从那时起父母兄弟妻室儿女,姓啥名啥一切都丢开忘了,到乐山准备去峨眉山当和尚,人家不要,到了灌县我想佛家不要道家要,结果道家也没人要。一个小庙只有一个带病的老道,我帮他挑水打柴,求点饭吃,才勉强有了个落脚点,老道死后就剩一大堆书,我看了十几年。”沈明初说:“你就不怕□□、造反派?”
“不怕,他们来我就打坐装疯卖傻,一问三不知,只摇头不说话,多少能说会道的和尚当了阶下囚,要不就是过街老鼠。”
沈明初见这个简翁没有离开的意思,叫来服务员,“给我们来三个人的碗筷,三个杯子,我自己有酒,看有哪些菜炒几份外加一个汤。”
黄静山问简翁:“你可以吃荤吗,来不来个素菜?”
“酒肉穿肠过,菩萨不怪我。”说后他自己也笑了。
沈明初无意中摸到兜里的那枚小铜钱,递给简翁,“简师付书读得多,可不可以给我解释这枚铜钱,家父临终前叫我换成另外四个字来解读。”
简翁接过铜钱反复看了看,点点头,又看一看沈明初,“你这位父亲很不简单,要说这小钱上五佳矢木,一点意思也没有,改成吾唯知呆懂得的人也不少,就是理解不透彻。你父亲临终前把这个交给你,说明他不仅理解透彻,还运用得很好,必定有他的深厚涵义,天机不可泄漏,我就点道为止。请多包涵,简翁拱手。”
沈明初点头说,“我明白了,方孔也代表口字,加在这些字上。”
“不就是我刚才说的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人要做到这点,方能逢凶化吉。”
沈明初把酒倒好,简翁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喝,菜夹得很少,一瓶酒他一个人喝了一大半,饭也不吃一口,先起身双手拱得高高地谢过转身走了。
就这顿饭后,沈明初回到工地学起简翁的话来,只有黄静山才知道沈明初心事,别人以为他丧母之后的痛苦表现,有人同情、有人照样对管制分子以敌我矛盾相看。
过年前行政科来过一次清理,像沈明初这样单身,哪怕是住一间破屋都不允许,叫他搬回单身宿舍。人家看他是管制分子有空位也不同意他搬进来,黄静山愿意将自己的床让给他,自己另外找地方,别人都不允许。无奈之下沈明初只好把床放在过道上,两支皮箱塞在床下,就这样还有人将他的床拖来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