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寄生窥视着,手指无意间抠进泥巴,像阴沟里的老鼠打洞,硬生生掘出个细坑。
有了余晔提点,这下三哥、小五参加秋闱应当心中有数了,她想。
可是啊,满东朝谁都能下场一试,只有姓谢的不行,三哥小五一旦身陷囹圄,她的处境将更加被动,布好的手脚也会被打乱。
除了耍阴招阻止,她别无选择。
若是被他们知道,怕是又要生恨……
可再怎么恨,姓谢的掌中刀,也不能再多了。
谢寄生莫名想到了相酥山那张故做凶神恶煞的娃娃脸,自嘲一笑,原地蜷成一团。
此时有风吹起,吹起她散搭在肩头的青丝,也露出了凝血的伤疤。
而不远处,两家人已然分道扬镳,擦肩交错,逐渐就看不清了……
谢寄生被光刺的眼睛发酸,抬手遮阳,指缝间却淅淅沥沥掉下土渣,像下了一场肮脏的雨,所及之处污糟一片。
她低低笑了一声,自己把自己呛的泪水涟涟。
“国舅何为在此?”
周遭野草忽的被翘头黑靴压弯,来人腰间还有铁器相撞的声音,是配了剑的,谢寄生大力吸了下鼻子,连头也没回,高举着手站了起来。
怒骂比动作还快一步:“阴阳怪气个屁,造办司定制的漏刻好玩吗?!三番四次坏掐着点我好事,陆诡,你真够阴魂不散的!”
“你,在骂禁军统领?”这声音听着有几分困惑。
谢寄生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回击:“骂的不是他还有谁,总不能骂城门那只昼伏夜出胡乱逮人的看门狗吧!”
嗯?她自己说的自己都一愣。
倏而回首,就是一张彻底沉冷下来,还镀了层寒冰的铁面!谢寄生撞进那双冷飕飕的眸子里,被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两只细胳膊还愣愣举在脑袋边。
“怎,怎么是你?”
吕彻垂眸看着少年,虽做投降状,却依旧刺猬似的张牙舞爪,一戳就蹦。
裸露在外的纤细脖颈又直又长,往下裹着件苍黄色单斜襟圆领外袍,不知是沾了泥点还是其他什么缘故,看起来格外破旧,风一吹就能露出皱巴巴压在下面的霜白内衬。
不像那日歧庐山下,她铃铛缠了满腰,现下只虚绑着条狮头革制蹀躞带,而上面空无一物。
“不知国舅为何总对吕某敌意甚重?”吕彻侧脸瞧着她,感觉那泛白的小脸似乎卡壳了一瞬,然后鼻尖便冒出许多细小汗珠,紧跟着卷翘睫毛下墨玉般的眼珠子也咕噜噜转动起来。
“没有,才没有。”谢寄生脑袋一甩,牙尖嘴利道,“是你老跟着我干嘛?抓了一次还不够,想着再怎么把我押回地牢?!”
吕彻顿了一下:“昨夜是误会。”
谢寄生撇嘴冷笑:“得了,别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说得倒像在哪家青楼喝了花酒,玩完以后把人白花花的姑娘甩开,概不负责一样。”
“你又是不是姑娘。”
“我当然不是!”谢寄生想也没想吼道,音量之大,差点没把重华殿的禁军喊过来。
吕彻墨眸微沉,看她的目光意味不明,仿佛随时能把她从里间剖开。
好在男人没有深究,话锋一转:“北燕使团进京之事,陛下交由吕某接管护卫,和谈地点选在驿站,国舅身为鸿胪寺主簿,亦要随行共事,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望配合。”
“你,敲打我?”谢寄生指着自己的鼻头,满脸错愕,“天爷,真真是一棒槌,鸿胪寺主簿多大的官你不清楚?给北燕人牵马?奉茶?全程哪轮得到我登台献艺!”
倒是有自知之明,吕彻嘴角抽了抽,压低音量:“国舅,只要不作妖就行。”
谢寄生嗷了一声恍然大悟,摆摆手:“关我屁事,你放心好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那群蛮汉离爷远些,吃相再难看也爷都不插手。”
说罢,微一挑眉:“吕大将军,一朝不见进步神速,倒是深谙为官之道啊。”
这话听的吕彻太阳穴直跳,他忽然朝后瞥了眼,莫名有种被人暗中盯梢的错觉。
他原先入宫是见驾的,领完圣命从重华殿里出来,本欲追上余晔商讨北燕使团安置之事,却见余晔转身走向了后宫,继而谢府众人的身影便露了出来。
谁人不知朱门豪族私事复杂难缠,他本想着避上一避,却见斜侧草木之间若隐若现着一个圆滚滚的脑袋瓜,立上呆毛还随着清风花苞似的一摇一摆,好不灵动。
他瞧着却又眼熟,走近察看,谁知平底蹦起一只野生谢寄生,恐吓似的举着爪子,分明没有一点威慑的效用,还像炸了毛的猫崽一样弓起腰背,瞪圆两只杏眼,虚张声势。
嘿!我可怕吧!
再靠近给你一顿胖揍!
怪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