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诡看着吕彻,不由得就想到自己与师父的第一次相见,也是在紫宸殿外,就在这里。
那是他初次进宫,跟着父亲,什么都觉得新奇,探头探脑四处张望。虽是差不多的年纪,他当时却断没有眼前小将这般沉稳。
师父身后还带了个面容精致的小娃娃,只可惜不成……
“大统领?”吕彻见他陷入沉思,不由出声提醒。
陆诡神色猛地一怔,回过神来,抿了抿唇:“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叫我一声前辈或陆兄也一样。”
“陆兄说的是。”吕彻从善如流改口,比起同僚寒暄,他现在更急着找人。
陆诡看出他心不在焉,问:“急着找谁?”
“没有,问些事情,怕稳中生乱。”吕彻找了个借口,不紧不慢道。
陆诡点了点头,敛眉与他擦肩而过,扔下的话冷中带暖:“勿与谢寄生纠缠一处,贤乐王府小郡王陶另当是前车之鉴。”
这话加上陆诡,怕是有百来号人重复过,何况被当做案例耳提面命的当事人还在他手下做官,吕彻听的都快脱敏了。
他转身回了宫宴,再出来时已然散场,宋泱摆手说不用他送,皇帝便遣了陆诡亲护。
他无所事事,顺路一连问了好十几个宫女太监,都和之前每次一模一样,听到谢寄生的名字像见了鬼似的,躲都躲不及。
气的他武将脾气都快压抑不住,倚在穿堂风呼啸而过的宫门门洞里吹凉,越吹心头越烦,握着剑柄的手心全是细汗。
“吕将军,您这是喝了多少?怎么比我还闹腾?”
吕彻猛然回首,谢寄生不知何时忽然站在他背后,顶着俩着熊猫眼,脸色白的吓人,八品官服像床单一样空荡荡挂在他身上,随着风自然鼓动。
来无影去无踪,走路还没声,鬼祟似的乱飘。
向来冷峻的吕大将军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面色难看:“终于舍得出宫了?”
谢寄生一如既往的眉眼弯弯:“怎么,吕将军也想去怡红院放纵一夜?”
看样子是不打算解释,死扛到底。
吕彻叹了口气,只问她刚才是往哪去。
谢寄生沉吟片刻:“重华宫,姐姐留我多说了几句话。”
“你吃荔枝吗?姐姐赏的。”她笑得没心没肺,从袖袍里掏出一包手帕,上面绣着凤凰图样,还沾着水渍。
珍宝似的捧在白嫩掌心里,才揭开一角,殷红的薄皮果子便露了出来,其间有一颗好像不小心被挤裂了,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月光下圆润透亮,像颗夜明珠。
“少行贿赂之事,拿走拿走。”吕彻绷着脸,侧颜冷峻,“陛下突然离席,是为了见你?”
“他见我干嘛?找气受吗?将军大人您怕不是吹坏了脑子。”谢寄生吧唧吧唧嚼着果子,嘴里含糊不清,“管天管地,等下还要管小爷便秘蹲坑不成?”
“粗俗!”
吕彻偏过头去:“人讨人厌嘴也讨厌。”
谢寄生嗯了一声,心底好笑,堂堂七尺男儿,圣眷当头的大将军,居然还有这般别扭的一面,比缩了尾巴翻脸嘤嘤叫的战獒还叫人意想不到。
“嘿,吕大将军,你不送那北燕太子了?”谢寄生大着胆子伸手戳人,感觉指尖下每块肌肉都硬邦邦又热乎乎的。
和她自己硬生生磨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吕彻臭着张脸,啪的打掉她作妖的手,抬脚往前:“他有陆统领护送。”
这话听上去微冷,细听还掺着几声鼻音。
谢寄生一乐,追了上去:“脾气不小啊你,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
“你不是男人?”
“我是啊。”谢寄生脱口而出,嘭的撞上吕彻突然停住的后背,摸着脑门眨了好几下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诈了一回。
吕彻旁敲侧击什么不好?非揪着这点不放。
她之前跳崖明明裹好了布带呀,肚子上那屡骗不鲜百治百效的六块腹肌他没看见?
不过就这笨蛋问法,再诈她八百遍也不会露马脚。
毕竟她一个时时刻刻女扮男装的人,怎么会时时刻刻想着自己在女扮男装,日日夜夜过去,在心里——
我早就是男人了啊。
谢寄生歪头,没听出话外之音般粲然一笑,恍若笼着露水的枝头新果,外溢着酸酸甜甜的清香。
倒是吕彻又开始莫名别扭,忽的别过脸,低声:“傻笑什么,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