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栩立下毒誓,陆晃却仿佛五雷轰顶一般。杜姚血溅当场,确实给了他不小的刺激。
陆晃惘然道:“某如此行事,与强梁何异。”
吴原忙道:“大人慎言。”
陆晃道:“也不必明日,某立即请命进宫,此案不重审,某难辞其咎。”
吴原道:“恕下官多嘴,杜老尚书命丧公堂,御史台必然上书,大人虽急,也不必在此一时。”
陆晃道:“再拖,恐又夜长梦多。”
毕竟现今的御史大夫山屏可是左相的门生,他现如今实在不敢高估这人的清正。
大宁律例,刑罚分为笞、杖、徒、流、死五等,流刑以下的案件,由刑部审理并判决,并将卷宗连同人犯移交大理寺复审。流刑和死罪的犯人,当交大理寺审判裁决。都察院则有“纠劾百官,辨明冤枉”的职责,审录案宗。若有重案,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审理,这就是万民的三司会审。
吴原也觉得杜姚不易,为国一生,却老年丧女。可这刑罚断案,同他们开封府有什么关系嘞。
越俎代庖,恐惹的陛下不悦。就算是亲表弟,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事情。
陆晃心中却是什么也听不下去了,若是洪严现在在开封官府,恐怕他便要立马下手行刑,已告慰杜姚在天之灵。
洪严呆在大理寺狱中,居然也算他逃过一劫逃过一劫。
为非作歹的,居然还能次次逢凶化吉,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陆晃到了皇城外,请了值守的侍卫去示了名牌,侍卫又去找小太监一层层往上递消息。陆晃只得在,朱雀门下马碑前等候召令。
幸好陆晃这亲表弟的面子也是够用,一层层下来到也没人怠慢,不一会儿就说一个老太监颤颤巍巍的来了。
这也是宫中的大太监了,张公公满头白发,面白无须。陆晃全身上下被他审视了一番,那张公公也慢悠悠开口道:“陛下准了求见,陆大人跟咱家来吧。”
陆晃被这老太监看的莫名其妙,忍着头皮发麻道:“劳烦公公了。”
张公公道:“折煞奴才了。”口中这么说,脸上却无半点残色。
文官下轿,武馆下马。这皇宫之中,自然不可能乘坐代步工具,只这张公公实在是慢慢吞吞,还不时打量他几眼,着实把陆晃看的有几分火气。
好不容易带了养心殿,早有小太监尖利的嗓音通报:“陆大人到养心殿外。”
里面又迎来一个窈窕宫娥掀开帘子,张公公笑眯眯道:“陆大人请吧。”
陆晃整理衣冠,正步进殿。
李道景今日未着帝王服制,只穿了一身寻常黑衣,他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折子:“表弟如此见朕有何要事?”
陆晃行了官礼道:“陛下,今日公堂之上有一案,告案者自称冤屈,触柱而死。臣实在惶恐,只能前来打扰陛下。”
李道景素来知道这个表弟一板一眼的:“既然有冤,那就去大理寺和都察院。朕又不会断案。”
陆晃道:“陛下可知,自戕者何人?”
李道景抬了抬眼皮:“何人?”
陆晃眸子低沉:“是致仕的前任兵部尚书杜老。”
少年天子这时才正眼瞧他:“杜姚?他还真的撞柱子死了?”他顿了顿:“他能有什么冤屈?还有谁敢给他冤屈不成?”
那个死老头子天天在朝堂上拿撞柱子威胁这个威胁那个,谁敢给他不如意啊。否则一个苛待重臣的高帽子就给别人扣下。
陆晃道:“陛下可还记得数月前左相与臣在早朝所争之事?那死者便是杜姚的小女儿。”
李道景惊讶道:“怎么会是他的女儿?”
杜姚此人老古板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绝不可能养出一个劣迹斑斑的女儿。
陆晃心中所想却是,若死者杜秋娘没有一个功勋累累又疼爱子女的好父亲,难道她一介弱质女流就要承受如此污名吗?
李道景心中思量,那日早朝文武百官皆在,他已许下金口,饶洪严一死。
可今日杜姚死于开封官服,只怕是难堵住天下人的悠悠重口。
李道景略微思量:“杜姚官拜二品,功及千秋。如此横祸,朕实在不忍,今特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重审此案。”
这死老头,死了还给他惹麻烦。
年轻的皇帝情不自禁的又在心里咒骂了一句,但又想起那张涕泪交流要一头撞死的老脸,不禁叹了口气。
真没想到,这老头,最后还真的是撞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