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京都的酒实在没劲还是齐眉当真海量,齐眉喝了一杯又一杯却没半点醉意,她还抽空去看沈怿。
那人分明只浅浅抿了两盏薄酒,此刻居然面色酡红,醉眼朦胧,一双多情的眼似含了水雾又似蕴了酒气。
偏他生得白皙,那点艳红水润便如晨光下沾了露水的栀子花,齐眉看他不觉笑起来,随手抽出一枝案上用来装饰的杏色菊花,用花头轻轻扫了扫沈怿鼻尖。
沈怿本端坐无言,齐眉却是站着的,他在她逗弄下也只微微仰头,桃花似的眼流露出茫然,呆呆的望着她,齐眉禁不住笑起来。
天子高高坐在上位,这一幕恰好入了他的眼,慕合泽勾勾唇,随手饮尽杯中酒,不觉思绪翻飞。
慕合泽记得清楚,那年也是重阳,先皇为了制衡众子,并未立下储君,他也只是个闲散王爷。
宴席上他喝了些酒,和身为齐王的四哥呛了两句,宫宴还未结束他便悄然离去。
他到底心里不痛快,在宫中漫无目的乱走,大节日下,宫人们大多在落英台忙活,宫中苦闷,闲着的也在悄悄过节。远远听见落英台传来的喧嚣声,越发显得别处冷清起来。
说来他也没走到哪里去,不过是刚出云英亭,走到了繁花锦罢了,繁花锦里终年有奇花盛开,云蒸霞蔚,花团锦簇。
各色花香慕合泽闻着有些犯晕,他隐约记得这院子里是有个靠着荷塘的小亭子,以前也不是没来过。
或许酒劲上来,他揉着刺痛的太阳穴循着记忆找到那处亭子,花藤掩映,等他走进去才发现有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凭栏而坐,素净的宫女服饰,身旁托盘里放着玉色酒壶和同款酒盏。
他不加掩饰的脚步声无疑惊扰到了她,女子呆呆愣愣回过头来,鬓发如云,花容月貌,一双蒙着雾气的桃花眼带着疑惑看他。
许是酒意,在那懵懂的眼神下,他心中悸动不已。
便止不住上去撩拨人家,他随手折了枝花笑道:“哪来的小丫头片子在这偷酒喝?”那女子水润的眸子忽闪,并未答他的话。
慕合泽轻笑,怕惊了女子并未离的太近,他借着手中花枝轻轻扫了下美人琼鼻,“这是偷喝了多少啊,都醉迷糊了。”
花瓣触感轻柔,泛着痒意,女子皱皱鼻子往后躲了点,慕合泽玩心上来,又怕吓到人,便只原地逗弄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偷了主子酒溜到这儿来喝,也不怕人看见?”
他并未上前,女子却还后退,他便不动声色后退两步,视线却还落在原处。
那女子面上飞霞,声音软软的,“没有偷酒,是我自己的。”
慕合泽忍笑,这幅模样分明撒谎也不会啊,也不知怎么在后宫活下来的。
那女子站起身来,身姿绰约,犹豫下又说:“只喝了半盏,没醉。”
慕合泽禁不住笑,话里都染了笑意,“你说没醉就没醉吧,宴席将散,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别人看见指不定你就要受罚了。”他说话时女子水汪汪的眼懵懂看他,他止不住连声音也轻柔起来。
女子待他说完,似懂非懂哦一声,慕合泽将手中花枝递过去,“咯,给你。”女子乖乖接过,慕合泽再问,“你是哪个宫里的?放心,我不是要去揭发你。”
少年人声音清亮悦耳,女子却不理解似的看他,继而垂下眸子说:“清芳阁。”
慕合泽得到答复,便催促她,“快回去吧,不然你若受罚,可就是我的过错了。”听闻清芳阁那位是沈尚书嫡女,沈探花亲妹,沈家规矩出了名的严苛,想来沈氏嫡女出身的容妃规矩也不小。
女子哦一声,拿着花枝懒懒走出亭子,慕合泽直看着她被花丛掩了身影方才收回目光。
打算亭边坐一会儿,结果目光瞥见那玉壶酒盏,慕合泽一愣,轻叹口气,这么粗枝大叶,真不知怎么活到今天的,哪天同父皇说一声要去他府上算了,免得那么好看的女子平白葬送在宫墙里。
慕合泽提起玉壶,壶中当真还有九分半满,他笑,原来是那女子不胜酒力如斯。
皇帝恍神间,宴席快至尾声,多数人已溜出了落英台透气,慕合泽起身下意识看向那边,正好瞥见齐眉在捏沈怿脸颊,那孩子和他娘如出一辙的眼里满盛着水雾,生子肖母,是真的像。
慕合泽摆摆手,王公公上前扶着他转身离去不提。
皇帝一走,众人更是自在,三五成群的往云英亭去赏花。那处亭院是专门用来招待朝臣女眷的,占地极广,遍值奇珍异草,更有浣兰溪贯穿其中,其间处处可供观赏。
齐眉和沈怿、舅父徐舟生、武安侯世子孙计、安王慕盎,宁王慕孟一起同往云英亭去,慕盎孙计走在最前,齐眉沈怿徐舟生次之,慕孟最后。
沈怿同慕盎走在一起实在不常见,尤其还添了个向来透明人似的宁王,连太子殿下慕盛看见都不由眯起眼打量,更别提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