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生妥协,恭敬回答:“百姚村。”
城门处滋事流民被强行逮捕,终是将原来的大道显露出来。
荀诩打马西行,披霜戴雪,月白鹤氅随寒风飞舞,与沧州这场雪竞相争色,互相归融。
“公子,此地应是谈大人最后出没之地。”
吾濛立在他身侧,朝他禀报到。他作为荀诩的“归”之一,向来不暴露在外人眼中,同时昼并不相同。他们相当于荀诩手中的暗线,行到哪,先替他测危防患,再听从差遣做任务。
眼下,谈秋意同宁晃失踪一事,吾濛便先一步来到这里进行调查了。
荀诩寒凉的眸子从远处坍塌的屋舍骸体,到前方几座完好无损的屋舍,道:“无端不行事,有人同她说了什么?”
“正是如此,白家双子适才说了,他们二人走之前,谈大人与那位叫做王乾的中年男子处在一起。”只身前来的吾濛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查探到了众多信息,“主要是谈大人在为这类因雪灾而坍塌,和剩下未彻底损坏的屋舍出谋划策,减少损失。”
“因而归推理出,下一步,那位唤做王乾之人会主动提及带领谈大人前往未被压坍的房舍前巡视一番。”吾濛有理有据,顺着线索往下捋,忽而皱眉苦恼,“至于具体是哪间,归便不得而知了。”
荀诩细细打量一番,视线凝在一处,断言:“这间。”
吾濛随他指示看过去,发现是就在他们几步远的一间,“公子竟是猜的出来!”
“其余尚有人居住的屋舍,首当其冲排除。行事之人不会蠢到留在原地等我们过去,为我们发现端倪。”荀诩朝那间屋舍走近几步,“此外,其余屋舍门槛门檐处,皆是颇为干燥,这是长期燃烧青炭的象征,屋内一直有暖气,方可不被风雪浸湿。”
“反观之,这间屋舍门扉边缘甚至于因着长期潮湿而霉斑密布。”吾濛跟随在他身后,认真瞧着面前的屋子,接续道:“并且在几间类似的屋舍内,里面有青碳燃烧之味。”
荀诩迈步推门而进,老破木门发出酸涩刺耳的声音,有种摇摇欲坠之感。
高挑清雅的身影立在灰败霉菌四起的茅草屋内,略显格格不入。
荀诩伸出一手探了探土灶口,摸到点余温,微一思索有了答案:“一个半时辰之前还在这。”
吾濛不解:“既然是这个村子出去的流民,那他能去哪里?带着两个人,其中一位还是宁晃那般身材健硕之人。”
“自是有同伙。”荀诩音色冷到极致,“不是一人,而是……整个村庄剩余的所有人。”
此话一出,直接叫吾濛惊得瞪大双眼。剩下所有人,这些流民怎会如此大胆。不过转念一想,方才从外面路过一众屋舍时,明明内里大家尚且都在,可无一人家是开门或是将纸浆糊成的木窗打开一两道缝隙。
然则,四面潮冷幽深的窥伺目光,却是像坟墓边上的毒蛇一般吐杏而来。原以为无非是雪灾之下,人人警惕心变高,不愿轻信外人。
“归这就去……”
“不必打草惊蛇,事后一网打尽便可。”荀诩阻止了他,眉头轻皱。
谈秋意究竟在哪?这是目前最大的问题,此人还断了一只腕。昨夜还是醉酒之态误入他房间,荀诩并非没有存上疑心,可他辨别过她步伐,乃至于最后抱她时触及到了谈秋意脉象。
气血两亏,可脉搏却是时而舒缓无力,时而又癫狂骤跳,病弱与醉酒皆是确凿无疑。
“公子,这两陶碗底部有水渍!”吾濛搜寻良久,终是发觉了不对劲之处。
荀诩走去从他手中接过,轻薄的眼皮敛住一抹难言亮色。他端详碗底残留的一两滴水渍,片刻闻了下内里气味,道:“莨菪碱。”
吾濛讶然:“这时节不应会有啊,只有一些医馆之内才会存留去岁的吧。”
荀诩并不回他这句话,鹤氅轻擦过一张木桌边缘,眸色渐深,因着他瞧见了其上有一根青丝。如此长度,唯有谈秋意才有。
“雪灾,舒城,百姚村,莨菪碱……”荀诩默默念道,忽而疾步迈出茅草屋,翻身上马朝舒城一处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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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笛顶端的剑刃而出,深深扎进对面之人的咽喉处,那人甚至连丝气音都未发出就被灭了口。
荀诩冷白面颊之上难以避免地溅上了飞血,霎时周身寒月疏凉再添几分诡秘。
他来至一处门扉之前,正欲推门而入进行查探。
朱色门扉倏地被人由内打开,一只藕玉白的胳膊将他拉了进去,门被阖上,随后黑暗像是一头洪荒巨兽吞没了两人。
荀诩背贴朱门,不掩惊讶出声:“你……”
“荀诩,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