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一直在姜先生那儿拜读,深知姜先生人品,只是父亲不让我再去,家里也没再供我读书,可我想学!”
姜隅儿莞尔一笑,又取出一份新报,递了过去,言道:“当然可以,五文钱一期,每日都有新刊,约个地,我每日送。对报纸内容有任何提议和反馈,欢迎告知,我们会根据诸位需求调整内容。”
旁边的学子们都有所动容,五文一期,每日都更,解了燃眉之急,价钱也算便宜。辍学多日,他们早已不安。
书肆又闹了起来,众人争着订阅。
“我这是书店,不是茶馆。诸位,清楚吗?”
顾哲冷冷地插了一句,突然上前,一把拿起桌上的报纸,一目十行地阅览起来,眸中的光逐渐明亮。
读罢,看向姜隅儿说道:“这报日后便在诚和书店发行吧,具体分红待我父回来商量,定金十两银子,我待会儿便付给你。姜小娘子,如何?”
十两银子?足购还债了!
“自然可以,多谢哲哥。”
姜隅儿心中一松,报纸一事,本就是在赌,幸好赌赢了。赌对了父亲的坚毅,赌对了顾家的情谊,赌对了寒门子弟求学的心。
在顾哲的安排下,学子们排着队安静地买了报,筐里的百份报纸不一会儿便卖空了。众人捧报离去,扬言明日再来。
顾哲拿出十两银子,递给了她,问道:“姜小娘子,制报的主意是你想的吧,我有二问。其一,为何这百份报纸的字样都如出一辙,略无偏差?再者,手抄百份最快也要几日,每日一期你们如何赶的上?”
任青一脸得意,刚要冲上前说明,却被姜隅儿一把拉回。
“商业机密,不便泄露。我保证百份报纸每日准时送达诚和书肆,定不会亏了书肆生意。希望哲哥信任。”
顾哲微微颔首,倒也不追究,将二人送出门外,离别之时,正色言道:“父亲有话请你转告姜先生,就言‘顾家信他,绝不相负’。”
姜隅儿心中一暖,俯身向书肆,向顾家行了敬答礼,便转身离去。
任青几日未归家,姜隅儿将他送回去,任奶奶给了个烧饼,她边吃着边返程私塾。
已是黄昏,最后一抹光辉在天际晕开。姜隅儿抬头望天,头却有些晕沉,今日筹够了钱,姜家算是保下来了吧。她掂了掂布袋,里面沉着十两银子,心中却仿佛放下了千斤。
到了私塾门口,还未进去,里面便传来一阵争吵声。
“你的文心在何处,贿赂考官,你也敢做?你明知我是礼部侍郎,今年的春闱由我协办,而你是我的启蒙恩师。”
“子渊,你到底要说什么?”
“别叫我子渊!这表字我已经舍了。现在听别人唤我子渊,我只觉羞愧,只觉恶心!”
父亲在与谁争执?似乎是个少年。姜隅儿脑中思绪不断搅动,脚开始有些发软。
“你不信我?”
“你叫我如何去信?卢明成把那封密笺放在我桌上时,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我颤着手打开那封信,那遒劲的,别有风骨的字体,是你姜行止的独门书法!”
少年的声音在颤抖。
“你曾教我,即便身处富贵道,也要行的正,坐的端。可你又是如何做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宁肯缩在这寸隅之地,也不愿争辩一二!”
“不得抗,不能抗。”
刚想推开门,姜隅儿头一晕,终是支撑不住,两日不眠,旧病未愈,热浪涌上。本以为要摔在地上,一个人影忽而从她眼前略过,扶住了她的肩。
眼中朦胧,隐约看见那人的眉眼,只觉似曾相识,但眸中的怒气却又格外陌生。
“姜师姐?姜隅儿!”
天空中最后一丝光辉也消失殆尽,黑暗中的一声呼唤,原主儿时的记忆渐渐浮现。
七年前。
八岁的姜隅儿站在崔晚的身后,藕节般的手指扯住娘的衣角,探出一双亮眸打量眼前的少年。少年约莫十三四岁,比她高了一个头。
“隅儿,这是裴哥哥,爹新收的学生。”
姜行止一脸温情看着女儿,将身旁的少年往前推近。
白衣少年,清秀俊雅,如陌上玉。可越靠近,姜隅儿越觉得寒颤,他眉眼间透着寒气,清冷无比,带着超越年龄的成熟。
少年止步,极其认真地说道:“我叫裴明池,是姜先生的首徒,及冠之后,先生会赐我表字。你是先生的女儿,就是我的小师妹。今后我定护你周全,以达师恩。”
崔晚和姜行止相视一笑。谁知姜隅儿突然松开手,大步上前去,带着一股倔劲,扬起头迎着少年的目光,说道:
“你说错了,我不是你师妹,是你师姐。我比你早入师门,爹从我三岁起便带我识字念书,故而我才是首徒。”
裴明池一愣,竟认真思考起来,还拱手行礼道:“确是我越礼了,姜师姐。”
“没事,裴师弟,我叫姜隅儿。今后师姐护着你.......”
不等姜隅儿说完,她便开始猛烈咳嗽,头一阵眩晕,身子突然向前一倾。少年立刻上前,接住了她,着急地唤道:“姜师姐!姜师姐?姜隅儿!”
她闭上了眼,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