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2 / 2)

花狐 Yii言 4861 字 2023-05-11

那声音空灵,弱弱无闻。

他僵在原地,不敢有一丝动静,就这样静谧了很久,他又听到一声:“道一……”

这次的声音充满委屈和呜咽,他脚抖得快要站不住,眼眶溢出泪来,他小声的问:“阿姐?”

那声音许久没在响起,正当他慌张无措时,花狐的声音又响起:“道一……”

声音是从远处来的,他连忙循着那方向过去,脚步一下比一下趔趄。

他能听出那声音蕴含的温度,饱含思念和痛苦,夹杂着委屈和不甘。

林子越发的深了,深到看不见一丝光亮。

那声音没再响起,道一看不见路,他仔仔细细的闭上眼,聆听着动静,可是除了黑暗再也没有了。

他还未睁开眼睛,就感受到眼前似乎有了光亮,还有越来越大的水声。

他睁眼。

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山洞,在他的前方是一座不大的圆形池子,池边还长着一些植物的绿叶,一注水从洞顶喷发入池。而光芒就是从这一注水散发出来的。

道一环顾四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山洞就像在慢慢变大,比起刚睁眼时感受的大小,现在的山洞大的已经能够装下一座山了。

他抬腿往更深处走去,如果这里是钦野所说的秘境,那阿姐就在这里!

他刚走了一段距离,就听到有脚步声朝她疾驰而来,阿姐!?

那人跑近,道一看到了她,一股失望席卷内心,是风灵,但很快他又燃起希望,“风灵姑娘。”

风灵走近他,拉着他就往深处走。

道一没有拒绝,步伐也跟着越发地快了起来。

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他发现前面没有路了,这里是山洞的尽头,一面石壁。‘

道一回头问风灵:“我阿姐在这里吗,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里?”

风灵喘着气,点点头。

道一心里燃起熊熊烈火,他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忙问道:“她在哪里?”

风灵摇摇头,道一开始苦恼这个孩子为什么不会说话,可突然之间他发现了什么,眼里是对风灵的探究。

风灵长大了,一开始那个十四岁还是十五岁的姑娘,现在俨然已经成年,身上的衣服和裙摆都告诉道一,她确实长大了不少,可是,自己明明记得上一次见他分明没有满一年,她为何成长如此之快。

风灵低下头,随后蹲在地上两只手做出各种姿势,道一定睛一看,才发现她再跟一只小妖交流。

小妖举起自己化出的两只‘手’不知道在比划一些什么,道一看向风灵,看来不能说话的风灵正好能跟不会说话的小妖交流。

道一在一旁无奈的等待,等到风灵和小妖交谈完毕,他刚想问什么,风灵朝他摆摆手,指了指他的耳朵。

道一明白了,她说:“不要说话,用耳朵。”

道一以为自己还能听到花狐的呼唤,可是并没有。

他闭着眼仔细地听,还是没有。

他睁开眼,看到那化形的小妖站在石壁前,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壁面。

风灵朝他做了几个动作,他没懂,风灵走上前用耳朵贴紧石壁,漂亮的眼睛看向道一,道一从她的眼神看出她在认真的听声。

然后风灵直起身指了指石壁,示意道一学着自己。

道一将耳朵贴近石壁。

他听到一声……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好像是某种东西震动的声音,但又好像不是,然后他又听到一声。

然后他听明白了,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一种,速度极慢的,心跳声。

是花狐的。

他紧紧贴着石壁落下泪来,那声音又一声的砸进他心里,每一下都尤其慢,每一下都尤其重。

如果这里没别人在场,他估计会放任自己哭出声来。

他在心里喊了无数遍“阿姐。”

风灵和小妖怪静静的待在石壁旁边。

过了很久,道一从石壁上离开,整理好情绪,再次笑着对风灵说:“谢谢你。”

风灵摇摇头。

“我想跟我阿姐待一会,先送你们出去好吗?”

风灵点头,小妖默契的贴在风灵右腿边。

两人一妖走到光进来的地方,那洞内的池子旁。

道一看出洞内的光芒是由水柱传进来的,那么池子上方很可能就在云湖边的某一处。

风灵和小妖出现在云湖边。

她看到云崖的方向,便知道自己位于云湖的最后方,一直朝前走就能到道一的房子了。

当她出现在钦野目光里的时候,一旁的阿欤也看见了她。

但是她说不了话,只能回答阿欤说道一还在秘境里,就再也说不了什么了。

阿欤飞往云崖上方,钦野则是看着变化的风灵,问她:“阿灵,你找到秘境了是吗,花狐就在秘境里对不对?”

风灵点头。

“你见到花狐了吗?”

风灵摇了摇头。

钦野不再问了。

他和阿欤一样,在等道一回来,或者,在等她回来。

可这一等,竟就等了十年。

道一从云湖飘起来的时候,阿欤还躺在云崖上,突然发现鸟儿吵闹起来,他爬起来看着鸟儿飞向云湖。

他看过去,就看到云湖泛起涟漪,涟漪中心躺着一个人。

道一!?

阿欤直直跃入湖水,将道一带到岸边。

上岸后,阿欤发现道一气息很微弱,于是试着向他的心口注入灵力,将他叫醒。

道一醒的时候很是迷茫,怔愣好一会,双手抱头好久才清醒过来:“阿姐呢?”

“我就看到你一个人啊,没看到姐姐。”

道一站起身,身体有些颤抖,头似乎疼的厉害。阿欤问他:“你这些年一直在秘境里吗,姐姐呢,她不在吗,你为什么现在才出来?”

年?

道一皱眉问:“你说这些年?为什么这么说?”

“什么这么说,你进去整整十年了!”

道一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十……年?”

“是啊。”

“可我分明只呆了一天!”

“……”

很奇怪,不寻常,很不寻常。

这个世界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道一焦急的问阿欤:“你说真的吗,你是说一个人从零岁长到了十岁那样的十年吗?”

“对,从你消失那天算起,现在已经过去了3662个日落,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道一不可置信的摇头,“这怎么可能……”

“你倒是告诉我你在秘境里发生了什么,你说啊。”

道一有些痛苦的闭闭眼,“去屋里说,我想坐一会。”

风灵却在木屋前驻足看着两人。

道一发现她并无改变,可人类过去十年相貌还会一成不变吗?

道一问她:“你一直在这里?”

阿欤回道:“是。她一定要在这里,钦野都带不走。”

“为何她的相貌没有变化?”

阿欤头快有两个大:“我也不知道啊。”

道一坐下后深深皱着眉,阿欤想要不停的问他,都被他用手势制止了,他现在只想静静。

可很快,云岭外传来异动,阿欤不用听鸟儿说就知道是钦野这个瘟神又来了。

钦野很快来到屋前:“阿灵。”

阿欤白眼道:“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灵通啊,有千知大人就是了不起。”

钦野没理,只是看到道一时故作惊讶道:“您回来了?那么花狐呢?”

道一摇摇头,阿欤不客气地说:“你装着不累啊,你找阿灵怎么不昨天来或者明天来,偏挑着今天来啊。”

钦野挽挽袖子,一副不太想与之回话的样子,阿欤轻哼一声给道一泡了杯茶。

茶是风灵制作的,道一喝了一口,思绪慢慢缓了回来。

他缓缓开口:“阿姐她好像不想回来。”

“什么意思?”阿欤问。

道一说:“我在秘境的时候,看到她就在石壁后面,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好像是被封在那里的,我只能透过石壁听见她的心跳,心跳声很慢很慢,可我知道她就是活着。”

道一捂住脸:“我试过很多方法,我根本叫不醒她。”

阿欤将手搭上他的肩膀,想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一暗哑的声音继续说:“在那个秘境里,我看到了……”他好像在极力克制着情绪,但声音难免颤抖:“我看到了好多个她。”

“哭泣的,孤独的,难过的,绝望的,痛苦的,释然的,冷漠的,……”

“我就是找不到快乐的。”

“我看到她在清秋陵对着我的尸体笑,那样凄然的样子我现在都忘不掉。”

阿欤忍住眼泪,悄悄背过了身。

“可是,“道义的声音变的冷漠,“把她封在那里的是更强的力量,是我从未接触过的。”

“或许……”钦野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

“千知大人看到了,花狐被某种力量强行封在秘境里,那力量可以直接杀死她,但它只是将她封在那里,然后不断剥夺消磨她的记忆。”

阿欤问:“还有比花狐身上的力量更强的吗?”

“对。”

三人陷入沉默。

“被封印前的阿姐在做什么?”

“她,好像在追太阳。”

“什么?”

“先生看到她不止一次向太阳飞去,有时候很快回到云岭最高的山顶,有时候很久才回来。”

“这是为什么?”

“无从知晓,最久的一次,是三年六个月,后来她在山顶看着太阳一整天,然后跟前几次一样飞向太阳。”

“然后……”道一似乎明白了什么。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钦野肯定了他的想法。

“之后就是被封在秘境里了是吗?”阿欤问。

钦野点头。

乱,很乱,太乱了。

完全没有思绪。

所有事情似乎都没有逻辑可言,可又着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千知还说什么了?”道一问。

“这世界的秘密太多了,但是世界的秘密要放在最后找,当务之急是保护人类。”

道一一下站了起来,突然发问:“我的徒弟们呢!”

阿欤说:“活得好好的,现在十七八岁了,现在这个时辰应当要起来练剑了。”

“练剑?”

“之后再跟你慢慢解释好不好,谁知道你一走就十年。”

“好,抱歉,你接着说。”道一看向钦野。

钦野:“……”

道一一副您请说的样子,阿欤在一旁打了个哈欠,风灵自始至终一直低着头,连脚都没挪过半分。

钦野脸上浮起僵硬的假笑:“我家先生说走一步看一步,当务之急就是,以人类为大。”

阿欤白眼,道一拧眉思索。

钦野朝门外走去:“让人类的生命得以延续就是第一要素,不管发生什么都要记住,生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尤其是人类的。”

钦野离开了。

道一也想立马下山,阿欤拦着他问:“你真的要信他的话吗,要把什么人类的生命放在第一位?”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道一正色道,“我要下山看我的徒弟们,你跟不跟我一起走。”

阿欤无奈,跟着他走了。

似乎永远被人遗忘的风灵,开始慢慢收拾屋子。

可还没出云岭呢,云湖的水就出现异样了,脚下的土地似乎还震动了一下。

道一踏出去的脚又收回来,扭头问阿欤:“怎么了?”

阿欤的表情:“我怎么知道?”

两人折返回到木屋前,道一问风灵:“你有感受到异样吗?”

风灵看着歪掉的桌角点头,然后想起什么一样,跑出门去,两人跟着他跑出去。

风灵抓住道一的手,指向曾经指给他的方向,眼里都是光亮。

“是阿姐?”

风灵开心的点头。

随后,阿欤感受到一股极其强烈的力量,是混元。

只有花狐才有的混元力量!

阿欤激动起来。

道一也感受到了,云岭的所有生物也都感受到了,小妖从地下爬出,云崖上的花树挣扎着动起来,花瓣簌簌落下,花苞迫不及待的绽放开来。

鸟儿在云湖上方盘旋鸣叫,林中的凶兽们也露出身来。

云岭的生灵一时全都显现身形,默契的驻足望向同一个方向,在等待主人的归来。

远远的,道一看到有人从密林走出,一步一步,正向着他的方向走来。

阿欤在一旁颤抖的抓住他的衣袖,“那是……”

“我的阿姐。”道一在心里回答道。

近了,足够看清她的样貌。

这是消失一百七十三年的花狐。

她没有穿鞋,身上的衣服是云岭的花草编制的,她从秘境‘出生’的时候,花妖替她穿上了,林间的风用一枚花枝将她挡住面颊的头发的绾起来,又将落于身后的长发梳理了一遍。

像是本能般走到道一跟前,她清然飘起,凑近他,仔仔细细的看。

看了半晌,才慢慢退开。

然后独自飘向云湖,沉入湖里,又慢慢飘出水面,她似乎很享受这样,闭上眼轻轻摊开双手。

被忽略的三人在原地默默看着,云岭的生灵也不在喧闹,都在看着湖中心飘荡的花狐本人。

阿欤本想化作原形像以前一样在她身边游荡,可是他蓦地发现自己已经不能了,再度僵硬了身子,嘴角的笑容也散了。

道一慢慢走向湖边,唤他:“阿姐。”

花狐没有什么反应,道一再度开口:“阿姐!”

湖中心的人坐了起来,将目光投向道一。

随后像羽毛一样飘过来,盯着道一的眼睛问:“你叫我?”

道一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现在是辰时,他的阿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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