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堂木响。
说书人绘声绘色:“话说上回,这位老爷受重用,代表今上,查的是江南私盐大案。温大人到了扬州,没先进城,而是改头换面,装作行商带着妻儿游历。”
赵止钺今日无课,受朋友相邀来喝茶,他听出这说书的在说温诚。端了茶,斜倚在栏杆旁饶有兴味地听。
这说书人此前将温诚查案的细节讲得绘声绘色。
“这位大人装作商人,说要出海做生意。能说会道,哄得一众枭私为他大行方便。由从中入手,查到了贩售私盐的机构,将他们一网打尽。”
“当时几多凶险。有一次,那伙人都快怀疑到温大人身上。疑心他是京城来的大官,否则为什么对京城美食知之甚广。
温大人说夫人是京城人,带了京城厨子进府。这才化险为夷。那些人见他们二人鹣鲽情深,换做别人肯定不信,这对夫妇倒不像是说谎,这才放他们离开。”
又讲温诚此次江南之行,不仅破获大案,还在路上扶助了忠臣遗孤。
“老爷本要离开,见那孤儿面黄肌瘦,口中又说有冤屈。亲自下轿,问他姓名年岁,为何人喊冤,之后供他读书,又为他翻案。”
他听得兴起。故事里的温世伯活脱脱一个青天大老爷。路上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不是有民妇喊冤,就是有伙夫诉苦。温青天一一为他们排忧解难。
他捂着肚子,笑得开怀,想见到温元臻时,要连动作带表情向她一五一十地学清楚。她肯定感兴趣,眼睛乌溜溜地转,听到高兴处不顾形象,笑得瘫在椅子上。
他再一声醒木,肯定把温元臻镇住,拉着他的袖子缠着他继续讲。
赵止钺兀自沉溺在幻想中,同行的人听着热闹,也取了银锞子,要伙计去打赏。
约他来的周彦还好奇:“平常怎么不见你这样爱听故事。你父亲点兵的故事,你听到就要捂着耳朵跑开。”
赵止钺最怕提他父亲。周彦故意踩他雷区。他握紧拳头,作势要请周彦切磋一番。
周彦捧着手告饶,说不敢不敢。
台下说话人却突然语调一变,
“至于别的—”说书人压低声音,“这位老爷膝下唯有一女,养在深闺,爱如珍宝,从不轻易见人。”
赵止钺眉头深深锁起,他很费解、也有点纳闷,好端端怎么提起温元臻来。她除了漂亮、活泼,又有点小聪明。爱美、善良、又有点顽皮,也没什么别的优点。
不,还得加上能说会道。
没有比她更会哄人的人。她小时候最顽皮,打碎了东西,温伯父再生气,也对她发不出火。而他只是抱怨一句不想练武,就被父亲罚着,在烈日底下蹲了一个时辰马步。
周彦挤挤他肩膀,示意要不要叫停。
赵止钺说不必,好整以暇,等待着说书者的后文。
这说书人渲染了一番神秘气氛,等耐不住性子的茶客问出口才开口。
“这位小姐年幼失母,生母早早去世了。现如今的夫人只是续弦,一直无所出。”
赵止钺止了笑意。温元臻的身世他一早清楚。虽然她不自伤身世,也实在不该当作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说书的还在继续:“这俗话说,有了继母,就有了继父。现在是夫人没有亲生孩子,还能维持表面和平,实际上这后母怎么会对别人孩子好呢。”
都是一派胡言。赵止钺面若寒星,眉头深深锁起,觉得这说书越说越不像话。
温元臻是真心喜爱汪语,并把她当作母亲的,连同他去踏青,也不忘给夫人带枝沾着露水的花朵。
这种说书和街头小报最可恨,把别人的心思往最阴暗的猜。
周彦已经让伙计去传话,让不许再讲。
赵止钺打定主意,不告诉温元臻这件事,免得惹她心情不好,要掉眼泪。皱着眉和周彦评价这家茶楼:“茶一般,故事也是信口胡说,以后不来了。”
只是虽然他没往心里去,有心者将这番话听进了耳中。
去温府看诊的大夫手下的徒弟也在这茶楼。他此前打探的消息太表面,经人指点说这家茶楼内有玄机。他点了一壶茶,坐在大堂里听,果然精彩。
他听得忘了时辰,连原本要回去拣药、煎药也忘了个干净。
直到说书人被轰下场,茶客讲着“无趣”纷纷散去。他才如梦方醒,混在人群里离开,带着这个大秘密,跑回去找师傅。
大夫下午坐堂,见他不在,发了好一通火。
这小徒弟年纪不大,抱着头告饶:“师傅别打!我今天做的都是为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