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若再次睁眼时,已经躺在了急诊室。
医院是个让人感到压抑的地方,急诊室更甚。
小孩的哭闹声,混合着大人或低声的劝抚、或高声的谩骂,还夹杂着护士的警告,让人听着都太阳穴突突直跳。
琴琴坐在床边,正从外卖盒里把白粥往保温盒里倒。
黎若想开口,但喉咙就像被灼烧了似的,连咽口水都做不到。
琴琴把粥放在柜子上,转头看到黎若微张了眼,立即兴奋地边按铃叫护士,边凑到她颈边观察:“若若,伤口都处理好了,医生说问题不太大,就是要注意……对了!水!”
如梦初醒一般,赶忙找到棉签,蘸了温水后轻轻涂在黎若的唇上。
这样来来回回涂了数十次,又喂了点水,黎若终于可以说出话了。
但话未出口,眼泪已顺着鬓角滚落。
琴琴一看她流泪,转瞬也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说了,我应该的!当初不是你,我一个专科生也不可能进嘉匀工作……那个女人,她会遭报应的!”
或许是受伤让人变得脆弱。黎若抬起正输液的手拍了拍琴琴的手背,想安慰她,自己的眼泪却流得更急了。
.
黎若这一昏迷便是7个小时。店长垫了钱,给黎若安排了急诊的铺位。她虽已没什么大碍,却因为伤到四肢和颈部动脉边缘,还很虚弱。但急诊的床铺供不应求,病人一旦脱离危险便被要求离开。
而现下是流感高发期,整个医院的住院部床位都供不应求,任凭琴琴跑断了腿,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床位了。
琴琴怕护士过来查房要赶人,急得满脸通红,绞着手站在床脚直抹眼泪。
黎若看了眼挂到一半的药水,不忍心她为难,想起身,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群西装笔挺的冷面男人进入病房,带着七八个护士,直接把黎若的床推向拐角处的专用电梯间,直上医院的顶层VIP病房区。
琴琴惊得眼泪都忘了擦。
VIP病房是个开放式大套间,卧室、衣帽间、客厅、卫生间、浴室配备齐全。琴琴也想跟进去,却被拦在了门外,经过一番耳语后,她带着迷茫的眼神看向了黎若。得到黎若的点头后,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从这些人进来的那一瞬间,黎若就明白了。
西服袖口的金色麦穗刺绣,是陆氏家族的族徽,陆家工作人员的工服上全都带有这个标志。在黎若16岁前,她的每件衣服上都有这个标志。
黎若躺在泛着馨香的床铺里,看着天花板,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是陆远重回南城的第二个月,是他们阔别两年后重逢的第二个月,也是搬到那个破旧的居民楼的第二个月。她以为藏得够好,却终究还是被陆之柔发现了。
忌惮陆鸿昇对黎若的宠爱,往常陆之柔都是打在背上、腿上这种能被衣物遮挡的地方。这次大约是被蒙在鼓里太久,加重了她的怒火,便不管不顾了。
但是她始终不明白,按辈分算,陆之柔还是陆远的姑姑——尽管她比陆远还要小四岁。可作为长辈,就算她和陆远的身份再不匹配,为什么要一再执着地插手他们二人的事?
脚腕上还没消肿,稍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右手的淤青已经散开了,整只手都泛着青色,肿胀得连合并五指都费劲。脖子的伤口处理了,但是也连带着往日的小脸都浮肿了一圈。
浑身都不舒服。像被卡车碾过一样。
黎若脑海里一片混沌。各种过往的画面如幻灯片一般在脑海里划过——
香樟树下的牵手;春日午后的第一次亲吻;图书馆的偷偷约会;被父亲撞破后的狼狈;被陆之柔发现后受到的毒打;陆远被禁足时的思念;自己被送出国后日日的彻夜难眠……
泪水再度声滚落,消失在枕头里。
疼痛让人变得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