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把相关的法律法规摔在他面前的时候，一句“最高可判处死刑”彻底击溃了刘天的心理防线。
他才意识到公安可以管，而且是正管。
随着刘天的招供，一起案值三千多万的非法出售发票案件浮出了水面。
一直突击审讯到深夜，陈东拿着笔录向姚远报告，振奋而震惊，“刘天读过中专，懂一些财务知识，在深市注册了十几家空壳公司，通过虚开、非法买卖等手段，单单是去年就虚开出去了三千多万的增值税发票。”
这个案子办下来，别说协警工资了，回龙镇派出所都可以建一栋大楼了，而且是六层高的。
陈东继续汇报说，“刘天是个软骨头，吓唬吓唬就招了，反倒是那个付小妹嘴硬得很，到现在也没有交代。据刘天说，他是因为干了这行认识付小妹的，之前他们都是单干，今年才联合起来接大的单子，不过刘天不太清楚付小妹以前的事情。”
“说白了，这两人就是临时凑到一起，彼此有那么点意思，就这么非法同居了。”
姚远问，“其他两个嫌疑人呢？”
“他们是给刘天打工的，知道的不多。”陈东说。
姚远微微点了点头，“我给你们请的专家已经到了，培训的事不能再拖了。这种案子一查就是一串，往上要查源头，往下要查收受企业，专业性强，你们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很难查下去。”
“姚助理，案值三千多万，是不是该向县局报告了，我们一个派出所是肯定啃不下来的，而且异地办案有县局出面协调更好。”陈东冷静道。
姚远却说，“我建议你别着急，先顺着刘天这条线往下查，一边培训一边查，在实战中获取经验锻炼队伍，有十天半个月估计也基本摸清楚情况了，届时再向县局报告，县局是肯定要成立专案组的。”
陈东一时半会没有明白，忽然想到查这个案子的初衷是搞经费，顿时明白了过来。现在向县局报告的话，基本上可以肯定接下来没回龙镇派出所什么事了。
“我明白了，那，那我们下一步怎么查？”陈东虚心请教。
姚远早有考虑，道，“查收受企业，抓人，符合取保候审的收保释金放人，你得先弄点经费才能继续往下查。这个案子一旦全面铺开，花钱如流水，没几十万根本打不住。”
“这种案件的保释金肯定不能三五千。”陈东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姚远说，“刘天不是交代一条音关钢铁厂的线索吗，该厂的会计和销售经理，有证据了就可以抓人，涉嫌偷税漏税上百万，保释金没二三十万是不行的，罚金只会更多，他们还要补税。你们就从这里开始练手。”
“可是，音关钢铁厂是大厂，他们厂长和市长一个级别……”陈东畏难了，音关钢铁厂是庞然大物，全省最大的钢铁厂。
音关地区是经济欠发达地区，但并不意味着这里没有工业，事实上，音关市是粤省重要的重工业基地，当年全国备战年代，沿海地区的重要工厂向内陆地区搬迁或建分厂，即大三线计划。
而音关地区被称为粤省的小三线城市，除了音关钢铁厂，还有制药厂、水轮机厂、齿轮厂、柴油机厂、冶炼厂、塑料厂、工具厂、铸锻厂、轴承厂、棉纺厂、无线电厂……
二三十年前，音关地区的工业甩南港几条街，是省内重要的工业基地。
这里面最具代表性和影响力的是音关钢铁厂，正厅级企业。
你一个小小的派出所要去抓人家会计和销售经理，那不是茅房里打灯笼——找屎嘛！
姚远明白陈东的顾虑，他道，“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往下查还不知道会涉及什么企业，这第一炮要是不打响，后面你是查不下去的，阻力会大得你想象不到。”
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挑最难啃的骨头开刀立威，等这些企业和企业领导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阻力自然也就没有了。
陈东咬牙说，“好，就先拿他们开刀，回龙镇派出所反正都这样了，得罪不得罪人也无所谓了。”
一个国家级贫困镇的派出所，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和数十万的经费相比，得罪一个正厅级企业又算什么，你级别再高，但你管不到我。
陈东想明白了也就不再有顾虑了。
突击审讯结束之后，姚远一行人押着四名嫌疑人火速返回回龙镇，他们回到回龙镇派出所的时候，县局和县城的派出所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培训班就紧急开班了。
专家组组长林威同志苦笑着对姚远说，“你说你好好的生意不做跑到这里来当干部是何苦呢，我堂堂注册会计师、在职研究生千里迢迢跑过来给你当老师，还把集团财会部的顶级专家都带了过来。”
“行了别显摆了，都交代好了吧，第一……”
“第一，不能泄露你的身份，第二，要在七天之内把派出所的民警和协警培养成财会专家。”林威无奈摇头。
他戴了一副眼镜，不是近视眼镜，是平光眼镜，因为要过来当老师，所以特意买的，显得像老师。
姚远知道林威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当了十几年的学生了，突然有机会当老师了，他马上把其他事情扔下，召集了一帮人针对姚远提出的要求展开研究，然后马上赶了过来。
“掌握基本常识就行，还有一点，他们是一边办案一边学习，你要跟专家组交代好，涉及案情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另外，这里的条件不是很理想，请专家们克服一下。”姚远是最尊重知识分子、技术人才的老板了，他给春风科学院的科学家们配的车都是奔驰一类的豪华轿车，反倒是企业高管这些人，就算是集团老总都没有专车，都是自己掏腰包买的，私车公用。
春风集团旗下的所有企业都没有专车这个说法，只有公务用车、商务用车，谁要用车按照程序申请，在这块的管理很严格。
唯一例外的是春风科学院和礼宾部。
林威不装模作样了，信心满满地说，“只是针对增值税这块的话问题不大，你放心吧，保证不会影响你们办案。话说回来，阿远，你这是打算往公安方向发展？”
“当然不，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回龙镇太穷了，派出所连房租都快交不起了，只能帮他们想办法依法创收搞点经费。”姚远说。
林威笑道，“三千多万的案值，光是保释金起码就上百万，可以盖大楼了都。”
“行了别废话了，干活吧。”姚远摆摆手走了。
林威整理了一下资料，夹在肋下，举步走进了会议室，面对二十多号民警、协警，开始上他人生的第一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