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托尼斯塔克觉得他的大脑有些不够用了。
在过去的三十年里，刨开他还在像普通婴儿一样满地乱爬的那三年，他做过很多发明，也面对过无数种场面，事实上他十二岁那年就上过战场了，很多别人穷极一生可能都经历不到的事他都经历过，但他觉得——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
什么事？
他不清楚。
站在旁边的人似乎还没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发现什么，但他那么细心，他一定会很快发现——
他在翻页光屏信息的时候都能错手按到关闭系统的按键。
托尼斯塔克干脆关掉了整个光屏：“是的，带着我脑子里的东西回你的世界，又是明星，又是天才发明家，我已经能想象到了，全世界的目光都会聚焦在你的身上的。”
唐尼愣了一下。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以为托尼斯塔克是不是间歇性耳聋了，所以才导致了没有听到他刚才在说什么。
他看着态度突然转变的托尼斯塔克：“我没这么说，退一万步讲就算到时候我脑子里的东西消除不了我也不会去用的，我们那里是和平年代，我们不需要用武力去捍卫什么。”
托尼斯塔克：“当然，你们那里是和平年代，而我们这里因为我的军火搞得战火连天，我是说——其实就算你想，也达不到我的高度不是吗？比如刚刚发生的那件事，我原本以为入侵一个九头蛇分部对你来说只是一件小事。”
唐尼一时间有点没能适应气氛的突然转变：“托尼？”
托尼斯塔克看着面前那双明显写着莫名其妙的暖棕色眼睛——
他确实有点莫名其妙。
一直以来。
“我以为联盟里会这么傻的只有巴顿和索尔？就算九头蛇掩盖了再多的线索，穿越空间虫洞的时候肯定也有一些细节是掩盖不了的，比如气压和环流，索尔发现不了这很正常毕竟他除了打架和喝酒以外只会掏花生酱，但是你呢？你也什么都没有发现吗？这太奇怪了，我甚至能想象得到当时现场是什么情况，而你继承了我的——”
“你的天才大脑，我很清楚。”
唐尼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像回到最初见面那样充满了攻击性的托尼斯塔克，皱着眉头。
他回忆了一下他刚才的话，他自觉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那么会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大概只有——
“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你脑子里的东西被我‘剽窃’了的话。”
没人在好心鼓励谁然后被反过来奚落了一通后还能笑脸相迎的。
唐尼迎上对方的目光看了回去：“我会找个办法还给你的，我不需要你把你的大脑施舍给我，在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每一次。”
唐尼：“我觉得我原来那一颗就很够用了，或许没有你那么天才，但我靠我自己也学到了很多东西，你大概不知道我五岁开始——”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
——算了。
他拔掉了插在机器上的芯片：“我为什么要跟不相关的人讲这些。”
似乎这句话里的某个词彻底点燃了火药桶上的导火索，托尼斯塔克笑道：“那很抱歉，你以前的烂事我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唐尼不会视他的过去如洪水猛兽，因为过去的一切才造就了现在的他。
但这也不代表他能接受别人用这种态度和这种形容来提起那些。
穿着西装的人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那又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托尼斯塔克慢慢从他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而你现在还在不相关的人的房间。”
唐尼看着面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喜怒无常这种似乎完全就是为谁而生的词？
他盯着那双眼睛，张了张嘴。
他刚才想说却没有说出来的是——
他五岁那年开始一直到来到这里之前，二十四年里，学过咏春，气功，中国功夫，没有科技天赋但起码设计和绘画上他不认为他有多差，学过声乐，出过专辑，为了演戏可以付出一切。
因为五岁开始演戏，所以很多时候在剧组里戏龄甚至比很多演员的年龄都大——尤其是在经历了低谷期整个人飞速成长的那两年之后——他会下意识地照顾同组的演员，所有人提起他说过最多的就是“他处事周到”、“他帮过我很多”、“他让你适应这里”。
他有幽默和无厘头的时候，他的人缘也很好，所以他想告诉托尼斯塔克，尽管托尼斯塔克拥有的一切或许让很多人艳羡，但里面不包括他小罗伯特唐尼。
唐尼很满意他的人生，所以他也没有因为得到了托尼斯塔克的一切就沾沾自喜，甚至于在这个基础上，他还得帮托尼斯塔克处理他的那堆烂摊子。
他差到极点的风评，他糟糕至极的人缘乃至于他充满了人格缺陷的整个人。
但最终唐尼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很清楚这些话是会伤人的。
没人比经历过低谷期的他更清楚语言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事实上在重新回归娱乐圈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唐尼已经很少，甚至可以说没有跟人吵过架了。
原因大概是他长时间的面对镜头，而这个现象造成的就是他哪怕在私底下都多少会注意他的言行，他们没有所谓的偶像包袱也没有所谓的人设，但无论在哪里，一个形象对公众人物而言都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像他这样人生有一个难以抹去的黑点的人，媒体总是乐于在他身上大做文章。
而某种形象为持久了，做的事也会久而久之地变成习惯。
之前跟托尼斯塔克吵的那两次完全只是出于意外和——
他真的克制不住。
而这一次，他克制住了。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连班纳博士那种好脾气的人都会同意你被下放了。”他没有再幼稚地像小孩子吵架那样拿手去戳对方的肩膀或者胸口，他克制着他的语气一字一句道，“听着托尼斯塔克，下次再踏进这里一次，我跟你姓。”
托尼斯塔克笑了一下：“罗伯特·斯塔克吗？也不是不行，毕竟新闻上——”
一声巨大关门声打断了他。
接着是急促的下楼梯的声音。
最后是停在楼下的跑车传来的，扬长而去的引擎声。
出租屋重新陷入寂静，只剩门口的短毛猫似乎不太明白眼前的情况，奇怪地喵了两声。
托尼斯塔克重新坐回位置上，就这么干坐了十几分钟，之后，他沉默着重新打开了光屏，拖出刚才的信息，面无表情地看了起来。
房间在这时传来Friday的声音：“Sir，或许您该收敛一下您的脾气。”
托尼斯塔克没有说话。
Friday：“您的行为不符合成年人社交行为规范，按照人类行为学观察数据库显示，那些话很伤人。”
托尼斯塔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依旧沉默着一言不发。
Friday在停顿了一会后。
“他是您现在唯一的朋友了，Sir。”
似乎这句话终于触动到了坐在工作台上的男人。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面前他其实已经一句话也看不进去的内容。
余光在这时看到了摆在一边的咖啡，托尼斯塔克看了咖啡杯面一会，伸手拿起那个已经只剩一点温度的纸杯，掀开盖子后喝了一口，接着狠狠皱了一下眉头。
甜得要死。
他把咖啡放回了原位，重新看向光屏上的信息。
大概看了十分钟，终于发现他已经到了看一句忘一句的程度以后。
工作台上的男人有些烦躁地再次从座位上站起来，伸手拿起放在旁边的那杯咖啡一口气喝光，之后捏扁了咖啡纸杯，丢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