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辰如遭雷劈:“迟鸢……你不是在黄泉海下?!”
“谁说的?人族那帮小东西吗?”
迟鸢风情万种地抬起手,指腹在唇边浅浅一划,鲜红的舌尖伸出来,蜻蜓点水般舐了一下:“他们,骗你的……本君从来就没有在什么黄泉海下待过,甚至都不知道那里到底长得什么样子,所谓的大封——”
她顿了顿,忽然张开身子无比恣肆地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不过是你们人族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做梦做了这么多年,本君也该让你们清醒清醒了!”
“什,什么?”从小被灌输的事实一瞬消散,温辰头脑中正天翻地覆地混乱,他惶然地看着这洋洋得意的魔女,厉声道,“不可能!当年你明明就败给明王子夜,被他亲手封在牢底,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明王子夜?”迟鸢对这个人仿佛怨恨到了骨子里,连提起他时的语调,都冷得像北冥裂开的冰,“就凭他,打败我?他算个什么东西哈哈哈哈哈哈……”
她声音本就尖锐,一笑起来更是穿透灵魂一般的刺耳,强大威压扩散开来,让咫尺之遥的温辰倍感煎熬,神智都渐渐有些模糊了。
迟鸢笑了一阵,猛地一刹,森寒道:“小子,就算你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你们那些历史、典籍都是拿来粉饰太平的遮羞布,真正的事实绝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元子夜……他做的事情可比你们能想象到的要肮脏得多!”
“空口无凭,证据呢?”温辰咬着牙。
迟鸢冷哼一声,淡淡道:“还要什么证据,我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据。”
“……”温辰无言,心想这女魔身周萦绕着十分霸道的魔息,绝不是一般魔族所能做到的,就算她说了谎,根本不是迟鸢,也绝非自己能逃得脱的,况且……
一想到那人,温辰心里就千刀万剐似的疼——眼前的魔女,不是正道任何一人能够相抗的,只盼着腕上本命火真的已经被毁,他不能再相随着追逐过来。
一直以来的噩梦终于成真,早知道,今天早上就该去后山禁地里,再多抱他一会儿了。
“好吧,”温辰苦涩地一笑,在如此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很难提起斗志来,“那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闻言,迟鸢红唇一提,莞尔道:“小子,你马上就是我的人了,告诉你有什么不可?从你十四岁起,本君锲而不舍地抓了你这么久,可总算是到手了。”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这样趋之若鹜?”
“温辰,长这么大,你都不知道自己黄泉之子的身份,我也真不知该觉得你可怜还是可笑。”
“……黄泉之子,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迟鸢倾身吻了吻他高挺的鼻峰,幽幽一叹,“你啊,就是从黄泉海化生的邪念之子,命格凶险,灵魂中蕴藏着无上的魔性,注定要成为魔族中流砥柱,为黄泉海下的无数同胞伸冤。”
“也罢,事到如今,这些都无足轻重,你只需要明白——往后你将是我的一部分,与我一同遍览山河,统领天下。”
……
山崖上,叶长青倏地站起,脸色苍白如鬼魅。
迟鸢……迟鸢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她为什么不在黄泉海下关着?!难道真如她自己所说?这一切都是人族自己编织的骗局?
叶长青努力告诉自己这可能是她的谎言,兴许这一世大封已经裂开了正道却浑然不知,但是……大封的牢固程度关系到整个九州天下的命运,若是真出了岔子,天疏宗和万锋剑派绝不会毫无察觉,如迟鸢这样强悍的远古大魔逃出来,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陵寝中的迟鸢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从棺椁中爬出的样子,倒像是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莫非?
叶长青不敢去想其他的可能,抬起腕子,死死盯着那轻微闪动的红线,目色如血——若自己成功登临化神境界,再加上自身冥火灵族的加持,与现下的迟鸢对上倒也不是没有丝毫胜算,可现在……
他咬了咬牙,咽下一口铁锈味的气息。
南君的实力如何他比谁都清楚,绝不是只有元婴境的自己能够撼动的。
温辰危在旦夕,能救他的只有自己。
叶长青探手伸入怀中,摸出一只细腻柔白的小瓷瓶,轻轻拧开,一粒红色的丹药骨碌碌滚到了掌心之上。
沉舟,与天相抗方得生还,若是与己相抗,十死无生。
“……”他五指一攥,紧紧捏住了这颗决定自身命运的小药丸,一刹那,前尘往事如海浪般涌来。
前世元安十一年,相约的三载之期已至,折梅山落雪长阶上,温辰最后一次以正常人的姿态和他相见,一年后,叶长青就收到一封来自万锋剑派的绝交书——师门之恩未偿,兵器不可入库。
书信的笔迹他是认得的,出自温辰之手没错,师门之恩他也知道,指的是当年枫溪城大乱,云衍真人自汹涌的魔族中,救下了那个父母双亡的孩子。
时隔多年,叶长青对自己捏着那封信时的愤怒依旧记忆犹新,二十出头正是万事浑不怕的年纪,他过五关斩六将,一个人冲上了封锁严密的万锋剑派,待轰开了那饮冰洞的封印,已然是伤痕累累:“小辰,你不想修这无情道的对不对?你和我说实话,不用怕,这没有你师尊还是什么其他人逼你,只我们两个,你说一个字就好,点个头也行,我立马带你走,谁拦都没用——”
“哥,我想的。”少年像个没有自我的木偶人,别人提一下他就动一下,“师门救命之恩未报,父母未竟之志须圆,南君现世,人家大乱,我既然有平乱的潜力,如何能够躲在你的羽翼下独善其身?”
“你方才说的那些……是要逼我做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嘀嗒、嘀嗒、嘀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