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陷落(二) 老叶被阴了,开挂在即(2 / 2)

叶长青微微一莞尔:“北君不是差池吗?”

“……”凌风陌被他一噎,讪讪道,“北君境界高超,又是心魔,没有实体,并不是我等能够轻易察觉的,难不成,叶公子的意思是,今日这昆仑山上还有第二位魔君?”

“那倒不是,”叶长青道,“魔君金贵得很,哪是那么容易出的,我就随口说说,凌宗主布阵御敌,劳苦功高,千万别往心里去。”

“……”凌风陌给他气得够呛,低头喝了口水,继续当他的扎嘴葫芦去了。

柳明岸接道:“长青,所以依你来看,布下纳川药引的到底是谁?”

“不知道。”叶长青掩唇轻咳两声,拧着眉摇头,“太突然了,九九八十一道示魔阵都挡不住此人,我也一时没有想通,或许,再给我点时间……”

正说着,旁侧一个流花谷弟子大声道:“叶长青,别以为你妖言惑众,就能让大家对你刮目相看,你就是魔修,你跑不了!”

叶长青一转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几时说过我要跑了?”

“那你——”那种经年身居高位熏染出来的威压,唬得那流花谷弟子脸色发白,可又心有不甘,执拗道,“那,那你入魔这事要,要怎么处置?”他话是冲着叶长青说的,眼神却巴巴地盯着云衍。

“不用看了,我不逃,放心。”叶长青扳着温辰的肩,费力地站了起来,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又软又沉。

……人算不如天算,早知道会出这种乱子,昨晚就不该那么放纵。

他起身来,缓缓道:“云真人,大战在即,我虽遗憾不能亲自上阵杀敌,但也清楚,此时不该给正道添不必要的麻烦,请你下令,将我打入地牢,封锁看管。”

温辰大惊:“师尊,不要,你现在的身体,怎么能受得了那种环境,我……”

叶长青抚了抚他胳膊:“梦先生对我穷追不舍,必然还有后招,如今我道不道魔不魔,又没什么自保能力,跟在你们身边反倒是拖累,不如……”

他无视徒儿如临大敌的表情,温声安抚:“地牢深处昆仑山山腹,有万锋剑派的护山大阵防守,寻常人很难到达,我呆在那,不论于谁而言,都是安全的。”

没错,不论是忌惮他的人,还是仇恨他的人,看着他被关起来,心里悬着的石头,都能暂时放下来了。

温辰听懂了这弦外之音,又是难过又是生气,猛然间就发现,原来,最懂事的人一直都不是自己。

……可恶,凭什么要被人这样欺辱?他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当下就带着叶长青远走高飞,逃离这是非之地,再也不回来。

“师尊,你总是习惯于为别人牺牲,那你自己呢,你自己的感受又有谁来在意?”

“还好吧。”叶长青眨了眨眼,“万锋剑派好歹是天下第一大派,地牢里应该收拾得挺像样子,别说十天半个月,就是住他个一年半载,也不会觉得多难受。”

温辰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双眉一轩,一把将他拽进了怀里。

“胡说,地牢里怎么可能舒服,你又没住过,就敢这么说……”他两侧牙咬得生疼,用很低很低的声音,作誓,“真的,但凡我有一点办法,就不会容许你在那种地方受苦。”

“没事的,乖。”就着被拥抱的姿势,叶长青顺了顺他脊梁,“我明白,都是身不由己,不怪你。”

他俩就这样若无旁人地亲近,就算是师徒情深,别人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云衍摆摆手,让座下弟子带他入地牢,严加看守。

云逸走过去,神情复杂地递上一道封押重犯的封禁符:“叶公子,得罪了,劳烦你去地牢中暂住几日,等事情水落石出了,定能还你一个公道。”

叶长青接过来,掂了掂,当空一抛,没入自己眉心:“不得罪,正好到昆仑山地牢一游,这辈子也算圆满了。”他转头对三个弟子说,“好了,有云师兄在,你们不用跟着了,留下来,听掌门真人和云真人的调遣,做好准备一心迎击魔族。”

言毕,他便随着云逸一起,踏出了河洛殿。

途中,天方五更,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绵延的雪山横亘在前方,仿佛无数沉默的巨兽,一行人走在山道上,几乎要被身周无边的黑夜吞没。

云逸弹指召出一只明亮的光球,漂浮在空中引路,低声说:“叶公子,今日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梦先生陷害于你,只是云真人身在那个位置,就不得不从大局考虑。”

“无妨,他没做错。”叶长青不怎么走心地应了一声,低着头,继续思索陆放身上的纳川药引到底怎么回事。

既然没有被示魔阵验出来,那么,这些药引就不会是直接被带上山,很有可能是上山后,才被彻底做成,然后一个个埋伏在正道重要人物身边。可问题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好蒙骗的,究竟是谁有能力,在这么多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若是偷摸不行,那……对方难道是光明正大?

“!”叶长青猛地站住脚步,神色诡异。

云逸被他吓了一跳:“叶公子,你这是——”

“等等。”叶长青一抬手打断他,剑眉紧锁,拼命搜索着几年前在雪原小镇外洞窟中发生的细节——

当时,杨玄解双生灵契失败,浑身是伤,靠在山洞壁上,没有一点愧悔,反而快意又解脱。

“讲真的,今天若你们不来搅局,我原本的计划是杀了师兄,解开了这枷锁,就去天南地北地游荡几日,呼吸够了外面自由自在的空气,找个安静的地方自裁谢罪,为他殉情。”

“我之前太冲动了,讥讽师兄的那些话过于难听,我道歉,我收回。其实,我们在一起十几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只不过……我对他,没有对自己的多罢了。”

不对,杨玄对喻清轮的感情……真的没有对自己的多?

忽然,体内涌上一阵极剧烈的疼痛,叶长青身形一晃,踉跄着扶在一边的山石上,狠命咳嗽。

血腥气溢散开,天旋地转。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副皮囊下包裹着的五脏六腑,在一点一点地出血溃烂,像盛夏被骄阳暴晒的果实,腐朽和枯萎肉眼可见。

……他空有一身莫名而来的纯净魔血,却没有与之相媲美的境界修为,估计连云衍自己都没想到,区区一个猎魔咒,就能直接判了他的死刑。

可他顾不得这些了。

耳畔像隔了一层氤氲的水,让外界所有的关切与焦急都化作虚无,叶长青只是狠狠压着太阳穴,强逼着自己去回忆。

时光飞快地溯回,山洞中那个自言自语的人影,渐渐变得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他那位久困于轮椅的道侣,颜若秋水,乌发柔长,手指轻轻摩挲着膝头安放的一件绣品,针线勾勒出的白色鸟儿翩翩欲翔。

“你们知道吗,我想要的其实不多,惟‘自在’二字,不需要上天入地,随心所欲,只要不被束缚在偏僻一隅……就可以了。”

“自在是什么——我饿了,就去山下吃碗热汤面;我累了,就走去床上大睡一场;我闷得慌了,就到平原上酣畅地奔波一场……这几乎世上人人都有的东西,可我偏偏就求而不得。”

“温师侄,你没经历过,不会懂这种感觉,这种被某个东西束缚住,时刻不得安宁的焦虑……别,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没必要,我,就是个纯粹的坏人,有自己独特的欲望,不在乎你们怎么看。”

“叶师弟,你之前说让我散掉魔功,入折梅山禁地终生悔过,我拒绝。对我来说,那不是退路,是绝路……你们大概想象不到,为了那哪怕只有一时一刻的自在,我能做到什么地步。”

……喻清轮,难道真的是你?

可怕的念头在心中盘桓成形,叶长青一把拽下腰间佩了小半年之久的香草平安符,撕开那针脚细密的金线,入眼的,是一团淡香依旧,却早已纠结成一片的暗红植物。

“我明白了。”他擦了把下颌角淋漓的鲜血,将那不知名的魔草撚得粉碎,苦笑中,带了一丝甘拜下风的无力——

“云师兄,你知道吗,我们所有人都被杨玄骗过了,其实,喻清轮手帕上绣的那只白鸟,不是钰鹤……是雪鸿。”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个反转了,不知道之前有谁猜到过……

第262章 陷落(四) “我不喜欢杀人,给你机会再说一遍——喻清轮,究竟是个什么人?”

流花谷出事,烽火令遗失,像一剂催命剧毒正中扎在了正道的七窍之上,象征着最高召集令的传信烽火,数百年来头一次在九州大地上同时燃起,散落于五湖四海的修道之人接到讯息,连夜佩剑御灵,马不停蹄地朝昆仑山奔赴赶来。

然而,与魔族野火燎原的攻势相比,他们似乎还是慢了一拍。

遥远的异界,黑红色的火山岩林立绵延,千里赤地,寸草不生,滚烫的熔岩河在无数干涸的地裂中蜿蜒,有一轮浑浊的血月,染透了头顶铁锈色的天空。

几具不知名的巨大骸骨,被孤零零地遗弃在荒原,脊梁骨两侧,长逾丈许的骨刺直冲天际,像一只只不甘于没落的枯手,从命运的泥沼中奋力伸出。

长天尽头,一个身着艳丽红衣的女子傲然而立,她身后,是沉默的千军万马。

“天道如此不公,让渺小如蝼蚁,短命如蜉蝣的人族,占据着六界之中灵气最盛的土地,长达万年之久,而我等真正强大的种族,却受困于一隅,犹如囚徒。试问,魔族多少子民,自一出生起,就从未见过青山绿水,朗月疏星,谁曾想过,那般美好的世界,当初本该被握在我们的指掌之间?谁又记得,还有上万名为了魔族未来,曾无畏征战过的前辈先驱,还被困在黄泉海下,永无天日……”

上古时候,曾率领魔族冲过北境雪原,与人族决战于昆仑之巅的圣女迟鸢,再一次从冢中复生苏醒,站在了人魔交战的风口浪尖。沉睡万载,没有为她美丽的眉目添上一丝苍老,反而,燃起了一层永不熄灭的好战之火。相比于当年,她的声音越加清亮,她的廓落越加鲜明,她手中的魔刃,也在鲜血的淬炼下锋芒毕露。

忽然,眼前的空气扭曲起来,像漩涡一样,越转越大,迟鸢一探手,掏出一团玄黑的火焰,只见那跃动的火苗中,慢慢浮现出一行字——东方烽火令已毁,黄泉海大封松动,我等恭迎魔主。

她定定地看着那团火,眸光一闪,一把捏成了灰烬。

那一天,人族之王元子夜,拾级走上昆仑山巅,将刻有天道封印的四枚烽火令,镇压在无数魔族战犯头顶,透过黄泉海混沌的迷雾,迟鸢看到了那人温文却冷淡的脸庞,星光洒下,映亮了他眼角七颗殷红如血的朱砂。

她不甘心就这么失败,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借着手下忠心魔将的掩护,在大封彻底合上的最后一刻,一魂一魄金蝉脱壳。

休养万年,昔日的敌手早已飞升上界,不问世事,如今的九州大地,合该是她的时代。

迟鸢双手将魔刃举过头顶,停顿片刻,狠狠落下——哗一声,一道绵延数里的空间裂缝,现于长空。

“走吧,与本君一起,到人间去。”

昆仑以北,渺无人烟的雪域深山中,执着血鞭的银面魔修立在崖顶,猎猎寒风灌满了他黑如寂夜的衣袍。

沈画转头,对身畔人说:“人族覆灭,在此一役,先生居功甚伟,深得魔主青睐,日后封疆拜相,还望记得此时并肩之人,稍稍提携一二。”

梦先生发色苍银,容颜老态,宽袍广袖下掩着一只灵流漫射的纳川光球,笑着说:“血手阁下过誉了,区区一介散人,背后做些蝇营狗苟的阴谋诡计罢了,论扩土开疆,还是得魔主肱股才行。”

这话捧得圆融,沈画十分受用,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不过,”梦先生忽然说,“即使有纳川之术挟制,血手阁下亦不可小觑对手,人族虽弱,合力极强。”

“嗯?”沈画一愣,继而仰天大笑,“合力?在我这万千傀儡大军下,谈合力?”

随着他话音落下,夜幕中,无数生灵谱傀儡从深山角落里走出,摩肩接踵,悄无声息,远望黑压压一片,宛如阴兵过境。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在魔主的授意下,在下耗时十三年,炼制十万死谱傀儡。”手指抚过细长血红的鞭梢,沈画洋洋自得,“先生,你看可还过得去?”

梦先生一低头,望着山崖下方,仿佛蚁群一样密密麻麻的活死人,轻轻吸了口气,像是被震撼到了。

“壮观,的确壮观……那么,区区就预祝血手阁下凯旋归来。”

同一时刻,万锋剑派南山门的入山小道上,一个玄衣人影缓缓行着,与周遭夜色融为一体。

他身形单薄,姿态却挺拔如青松,肤白唇红,容色昳丽,眼角下一点泪痣,温柔如三春溪水。

不靠任何人搀扶,用自己的双腿独自走上昆仑,这是过去二十年中,喻清轮想都不敢想的。

破晓时分,万籁俱寂,一切的针锋与战火都隐藏在那一条漆黑的地平线下,他紧紧按着腰间的灵剑“雪鸿”,就像按住了某些并不愿想起的往事。

数年前,幽姿峰清雅避世的小山谷中,一长一少对坐弈棋。

梦先生千面不一,可男可女,有时是老者,有时又是少年。

这一次,他扮做了一名郊外来送山货的猎户少年,陪幽姿峰的主人下上一局棋。

少年耐心惊人,棋艺高超,下着下着,喻清轮就不知该怎么走了,掌心摩挲着几粒棋子,迟迟不能放入棋局。

对方轻声说:“喻长老,认输吧,死局。”

“……”喻清轮沉默片刻,淡淡道,“可我还不想死。”

对面的少年耸了耸肩,无奈地笑:“魔郎君,魇灵,幽冥界,事不过三,柳明岸已经知道是你们做的了,很快,就会彻底摊牌,到时候,你就成了弃子,魔主不会在一个没用的东西上浪费感情,更不会赐你魔血新生。”

喻清轮:“那我该怎么办,请先生赐教!”

少年天真地笑着:“好办,也不好办,就看你能不能狠得下心。”

“什么意思?”喻清轮一愣。

少年拿起他棋盘上唯一仅剩的一枚车子,随便地扔进棋瓮里,拍了拍手,一抬头,咧嘴露出一排纯白无瑕的牙。

“弃车保帅,喻长老,要不要再拼一把?”

七日后,夜阑人静,灯光昏黄的窗子里传来摔砸东西的声音。

“杨钰鹤,既然山上有心仪你的女子,你就理所当然地跟她走啊?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惊艳绝伦的折梅山喻长老了,你何必再这么假惺惺地跟着我?来,你睁大眼睛看看,看看你口口声声仰慕着的师兄,到底是个什么鬼模样!”

“呵,我老了丑了,修为尽废,双腿残疾,到哪都需要人陪护,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在这娘们唧唧的绣花,就连脾气,都软得像只让人提不起兴趣的小绵羊,杨钰鹤,你确定就喜欢这样的人?”

屋子里一团狼藉,刺绣和梅花混在一起,血珠滴落其上,像一段落魄的光阴,笼子里一红一黄两只鹦鹉,被吓得瑟缩在一处,平日骚话情话张口就来,今晚却用翅膀掩着头,咕噜咕噜不敢出声。

杨玄一言不发,轻轻走过去,俯下身,跪倒在凌乱的碎瓷片上,他忍着膝盖处锥心的疼,伸手抱住了眼前人无力的双腿。

“师兄,那天的谈话我听到了,梦先生说得对,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

“我没有逼你。”喻清轮目光冰冷。

杨玄摇摇头,侧脸枕在他瘦弱的膝头,喃喃道:“百年是一辈子,十年也是一辈子,师兄,我已经拥有了你整整十年,今生死而无憾。”

喻清轮蹙了蹙眉,别过脸啐了一声:“没出息。”

杨玄不以为意,兀自仰头看着他,忽然嘴角一弯,温温柔柔地笑了:“明日,我们就去北境雪原,以我死,换你生。”

……

一晃眼五年过去,杨玄入魔叛变,早已被昆仑山正法,尸骨无存,神魂俱灭。

失踪多时的梦先生,终于在论剑大会开始的前夕,出现在幽姿峰,并带来了一小罐魔族香草。

“正道现在对群体纳川非常警惕,昆仑山上到处都是测验的阵法,寻常药引无法混上山去,这是我新研制的药引,名叫无痕,由七种魔草混合而成,与香薰灵草同味,极难察觉,唯一的缺点,就是见效太慢,至少需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完全渗入人体经络。”

“喻长老,你想办法带上山,找个由头,让修为较高的正道中人戴在身上,说实话,这事由你来做再合适不过,毕竟,谁会拒绝一个伤病残弱之人的关心呢?”

……是啊,他们都是通天彻地的能人,谁会对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起疑心呢?

昆仑山脚下,万锋剑派第一道防御线,十几个中级弟子守护者入山大阵,丝毫不敢懈怠。

远远地,一个墨色人影走了过来。

“喂,你是谁?哪门哪派的?来干什么?现在烽火四起,全山戒严,速速报上名来!”

“折梅山,喻清轮。”

“什么?”几个万锋弟子听了,互相看看,满脸莫名,“怎么可能,少骗人,谁不知道喻清轮是个坐在轮椅上的废人,他——”

银亮的剑光划过,“雪鸿”剑身上,流淌着滚烫的热血。

上一刻还在半里之外,这一刻,就已踏至近前,玄衣人一眼未看地上的尸体,腕子一甩,将剑锋贴上了另一个脖颈。

“我不喜欢杀人,给你机会再说一遍——喻清轮,究竟是个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再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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