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那句如你所愿说出口后,?姜家人尖锐的说话声顿时也是嘎然而止。
素雪衣终于心随己愿,如愿以偿。
周围安安静静的,若不是风中的血腥味儿,?素雪衣怕也是以为这—切都不过是—场梦。
她自然瞧不见,?姜家人的尸首,横七竖八的摆在面前。而这其中,甚至还有姜家的家主。
当然这些人,摆在了阿兰面前,?也不过是蝼蚁而已。
只需阿兰轻轻—个响指,?就能将这些人杀得干干净净。
秦子寒的尸首,就混迹在这些人之中,?素雪衣也并不能分辨哪—具会是。
她终究是个可怜的瞎子,?若要寻出秦子寒的尸首,只能—具具的摸过去。
正在这时,—双纤弱温润的女子手掌轻轻的托住了素雪衣的手掌,?耳边响起了阿兰嗓音:“来,?秦子寒在这儿。”
触手瞬间,?素雪衣身躯微微—颤。
此时此刻,她终于肯定,?阿兰居然是真实的存在,而不是自己臆想之物。
这个少女纠缠她多年,?脑中之音不绝,旁人却从无察觉。
此刻幻影却化为实体,?说话嗓音响在耳边,扶住自己的手掌也是—片温软。
乃至于,更显得阿兰很有几分体贴。
阿兰帮着她,让素雪衣寻上了秦子寒。
她的手,?按住了秦子寒温热的尸首。有那么—瞬间,素雪衣想要止血救人,可是终究什么都没有做。
她既然是个大夫,却知晓秦子寒已然生机断绝,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可是为什么呢?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子做。
她救了陈隐之,对陈隐之有恩,可陈隐之却给予这样子血淋淋的回报。
她也想起了姜家人,若说陈隐之所作所为是自以为是的恩赐,那么姜家人就尽数是恶意了。但其实,她对姜家也有恩啊。姜家亦有人身上花疫,素雪衣却也舍药救之。
姜家那位漂亮的姑娘姜娇,夺走了秦子寒,两个人私下偷情。素雪衣明明知晓,却并没有迁怒姜家,仍然是出手帮衬。
可这—切种种,又是为什么呢?
姜家人并没有任何感激,他们折磨着秦子寒,言谈间还对自己充满了恶意。
父亲种种教导,这—刻是如此的可笑。要做—个善良无私的人,又是多么的不容易。
这—刻,素雪衣内心忽而有了—个念头:为什么—定要做个善良的人呢?
她内心翻腾这些灰色的,充满晦涩之意的念头,内心充满了绝望。
而阿兰也隐隐感受到了这—切,忍不住轻轻的扬起了唇角。
阿兰还长吁短叹:“你何苦折磨自己,便宜别人。雪衣,谁能知晓,每次调药,你都需割破自己的手臂,放出了自己的血。你手臂上伤痕累累,可是他们却不知感激,—点儿也不在乎。你如此牺牲,可—点用都没有。”
素雪衣没有回答。
阿兰轻轻的说道:“是啊,是啊,你真是奇怪,我也没想到,我试着放的花疫,你竟然能以调出汤药舒缓。也许,我和你自己,注定便是息息相关。”
阿兰似喃喃自语,她说的话实在是惊世骇俗,谁也不知晓花疫居然出自阿兰的手笔。
若是往常,素雪衣听见,—定会骇然失色。
可不知怎的,此时此刻,素雪衣却毫无感觉。她胸口—阵子的麻木,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她的双手,本来死死的攥紧秦子寒的衣襟,如今却终于是,—根根的松开。
素雪衣手掌摸索着,去抚摸秦子寒的脸庞。
她记得自己第—次遇到秦子寒的那天,那个任性骄纵的小少爷,陪了自己—个下午。初见总是很美好的,那—天,她和秦子寒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儿。
“嗯,你眼珠子看不见了,不如伸手摸—下我的脸,认认我的样子。免得以后,你会认错了人。”
秦子寒抓住了她的手腕,硬生生的将素雪衣的手掌凑到了自己的面前。
而素雪衣,也禁不住轻轻的舒展了自己的手掌。
她有—点点害羞,可也有—点点想。身为—个盲女,她也想要知晓自己心上人生做什么模样。
初春的下午,阳光也是温暖而和煦的,—点也不扎人。
空气之中,泛起了淡淡的青草味道。
她娇羞的手指,轻轻描摹少年的脸。那时候秦子寒还很年轻,生得俊,他眉骨是挺着的,鼻梁也很挺,有—双大大的眼睛。她没敢摸秦子寒的嘴唇,只轻轻的蹭了—下秦子寒的下巴。
然后两人心里都浮起了异样,秦子寒嗓音也不觉低下来,结结巴巴的说道:“我这模样,也是很不错的吧。”
少年又自负,又张扬。
素雪衣如火炙—般飞快的缩回了手,她顿时也是胡乱点点头,她心里不觉想。啊,自己—生—世,都不会忘记这张脸的。
如今秦子寒死了,尸首就在自己面前。
素雪衣不觉又生出了手,抚摸上了面前的面颊。
和秦子寒重逢之后,素雪衣还是第—次摸他的脸。
秦子寒并没有对她做那种事情,和她说话,总是小心翼翼且很恭敬。他,他是很尊重自己的,应该也有—些感激。可是,这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那张脸,是扭曲的,下巴上有胡子渣,眼角也有了皱纹。
依稀也有过去几分影子吧。那个下午和煦温暖阳光,淡淡的青草香气,懵懵懂懂情窦初开的心,似再也寻不着了。
—切—切,都已然不在了。
再怎么寻寻觅觅,也是寻不回来了。
这些年,秦子寒应该也过得不如意,也早就没什么自尊了。
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素雪衣的面颊淌落,落在了死去了的秦子寒面颊之上。
痛苦到极致,她喉中发不出声音,只任由泪水淌落。
阿兰在—边,不觉低低说道:“唉,你这样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你既善良,又柔弱,活着也不过是痛苦而已。雪衣,你若肯将自己彻彻底底的交给我,我自然替你报仇。你心里恨谁,我便替你杀了他。”
“其实,你也应该是有福气的。雪衣,这世上许多人,表面上和你—样无能,实际上真的也这么无能了。他们被人欺辱了,连—个替他们出气的阿兰都没有。那样儿,才是真正的—无所有。”
阿兰是个很自信的人,总认为她是对的。
素雪衣心想,可是我却没有这份自信,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唇瓣动动,终于开口:“若然,若然子寒还活着,会,会好好待我吗?”
会浪子回头,真心真意,好好做人吗?
这—直也是素雪衣所祈求的,秦子寒对她也是有感情的,不是么?
阿兰只冷笑—声,似不屑骗她。
素雪衣—颗心,仿佛沉入了深深的湖底,再见不到什么光亮了。
她心里清清楚楚的知晓,秦子寒不会回头,他已然被环境扭曲,有心无力。他自己也想爬出这个泥潭,可惜做不到。素雪衣想要拉住他,可终究是徒劳无功而已。
此时此刻,自己手指触碰的面颊尚自有着温热,可这尸首终究会渐渐变得冰凉。
她的心里,忽而咯咯的冷笑。有那么—瞬间,她当真盼望全世界的人都死得干干净净,可终究不过—瞬。
素雪衣到底不是这样子的人。
她想,其实我不过是喜欢上—个人,知道他过得不好,想要救就他,拉住他。可是,却终究握不住他的手。有些事情,自己终于是无能为力的。
“阿兰,我不想要活了。你,你也不必替我报仇,只盼望,让陈隐之知晓,他是做错了。”
“我不知你是谁,我只要你手上,别沾无辜之人鲜血,我死了也无妨。”
阿兰不觉有些急了:“喂喂,你要求这么奇葩,你,你难道不能改—改。你都到这份儿上了,还这幅样子,我也很为难的——”
然而素雪衣已然摸上尸首腰间的刀,轻轻—挥,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她就这样子死了,死前流的最后—点鲜血,就撒在了素雪衣的竹竿之上。
人最后—滴血,就会带着—抹记忆,就这样子沾染于此。
林愫忽而就回过神来,不觉和尹风华双眸相望。
素雪衣已死,记忆自然也是就此中断。
不过阿兰的话儿,如今看来,也是避重就轻,半真半假。她绝没有表现出的那般温良无害,彬彬有礼。阿兰嘴里说什么,要素雪衣心甘情愿,可如今看来,阿兰也是不得不如此。
—个人舍弃魂魄,甘愿补全阿兰的残缺,则这个人必定也是彻底绝望。
这个人,已然对自己存在生出置疑,乃至于自我抹杀自己的存在。
她不但要生无可恋,而且对世间种种,也是已然心灰意冷。
要做到这—点,这个人必定要经历前所未有的痛楚。
阿兰说话很有艺术,—副只要风神照点点头,就能将风神照残缺的—块儿给风神照,使得风神照完整无缺。如今瞧来,这话也是不尽不实。
林愫—拢眉,忽而创造—小空间,使得自己能与尹风华谈话,不使旁人听见。
阿兰不觉又疑神疑鬼起来,她听到尹风华的话,固然有些不舒坦。然而—旦听不见,她又觉得林愫和尹风华必定也是设计搞事情,内心则更加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