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霖怕得就是这个, 他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哪怕是自己的亲戚或者什么爸爸的学生。
  父母都不会毫无保留地对他好，他们又怎么会对他好呢？
  他梗着脖子问：“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我走。”
  “让我们送你回家, 确保你的安全。”
  唐霖无可奈何地上了车, 一个人缩在最角落里, 拒绝跟他们交谈。
  盛钰吉没什么所谓, 自己出来的目的是救他, 人已经救出来了，其他的怎么样都没关系。
  汽车把他们送到唐霖所说的地点, 是一片廉租小区，里面聚集了大量的无业人员、孤寡老人、残病人等等。
  科技的进步并没有解决贫富差距，他们与各公司的经理董事们用着一样的植入手机，看着一样的电视节目, 但是收入仅够支付一日三餐和廉价的房租, 坐免费公交出行, 无法进行任何额外的消费。
  唐霖每月花400元租了一个面积20平米的小单间。
  盛钰吉上辈子也住过这样的房子，但是可能舒服日子过太久了, 一进门看见里面孤零零的木板床和堆在墙角的泡面桶，难以相信这就是他的家。
  唐霖表情麻木地转过身。
  “我安全了, 你可以走吗？”
  盛钰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伸出援手，就像当初唐老师毫无怨言地徒步走了十几里泥泞的山路, 去她家劝说父母让她上学一样。
  “跟我走，我有很多房产，可以让你住更好的房子。”
  “我不需要。”
  “你觉得你很需要这种糟糕的环境？”
  “这是我的事, 跟你没关系。”
  盛钰吉深吸一口气，拉拉裙摆笑问：
  “知道我为什么穿婚纱吗？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看到短信我丢下自己的婚礼跑来救你，所以其实都是多管闲事对吗？”
  唐霖愣住了，半晌后低下头，闷闷地说出一句，“对不起。”
  既然知道说对不起，那就说明还有救。
  盛钰吉拍拍他的肩膀，“我帮你是为了报答你父亲的恩情，不需要你还，你没必要感觉有压力。”
  “可是……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不可能有你这么有钱的学生。”
  唐霖鼓起勇气问出困扰自己的问题。
  盛钰吉在上次见完他后就编好了新借口。
  “我的确不是他的学生，只是有个朋友是他的学生。那个朋友为了救我出车祸死了，所以我决定完成她的遗愿，好好报答你父亲的恩情。”
  “真的吗……”
  唐霖半信半疑，觉得太戏剧性，但是找不到更适合的理由。
  盛钰吉转移话题，“反正车还在外面等着，不如现在就带你搬家吧，其他事以后再说。”
  她如此固执，唐霖只好答应，毕竟自己穷光蛋一个，也没什么可被人骗的。
  盛钰吉让001帮他收拾行李，发现他能带走的东西只有几件旧衣服，几乎是个流浪汉。
  离这里大概半小时车程的一片小区里就有她的房产，是之前盛建国置办的，一次性入手了一百多套。大部分都在出租，有套两室一厅的小公寓正好适合唐霖住，按酒店规格精装的，家具被褥什么都有。
  答应接受她的帮助后唐霖乖了很多，听从她的一切安排，只在两人对视时会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看着他把衣服放进公寓的衣柜里，盛钰吉安心了，挥挥手道：
  “我今天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改天再联系。”
  看着两人的背影，唐霖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步。
  “盛小姐……”
  “你叫我什么？”盛钰吉玩味地转过身。
  “盛小姐啊。”唐霖很心虚。
  “叫得那么见外做什么？叫姐姐。”
  “姐、姐姐……”他很艰难地才喊出这个称呼，拳头在口袋里握得紧紧的，“等我赚到钱了会把房租给你的，不白住。”
  盛钰吉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冲他摆摆手，不知是说不用给钱还是再见，勾着001的胳膊进了电梯。
  唐霖原地站了好久才回到这套陌生的公寓，走进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抬起头，发现自己脸涨得通红。
  他终究还是欠了她。
  盛钰吉解决一桩棘手的事，心情大好，开开心心地坐上车，然后被001当头浇了一盆冰水。
  “我们去哪里？”
  今天是她结婚的日子，按照跟顾云廷的协议，从今往后就要去婚房住了。
  可是没记错的话，她出来的时候顾云廷在跟沈明渊打架。
  两人打完了吗？发现她走了吧，会不会正咬牙切齿地在找她，想合伙揍她一顿？
  她缩了缩脖子，感觉背后升起一阵凉意。
  这股凉意不是空穴来风，001看了眼后视镜，回过头提醒，“吉吉，车后面有人。”
  她扭头一看，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宛如一头跟踪猎物已久的野狼，浑身杀戮血腥的气味令人不寒而栗。
  是顾云廷。
  盛钰吉下了车，尴尬地笑笑。
  “你来了？沈明渊呢，他怎么没来？”
  顾云廷已经换掉结婚穿得白色礼服，改回他一向的黑西装，要不是眼神太强烈，整个人几乎隐入黑夜里。
  “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说他怎么没来？”
  盛钰吉听出了他无声的斥责，略感羞愧地低下头，片刻后握了握拳头，干脆挑明了说。
  “今天是我违反协议了，我不否认。你想怎么样？毁约吗？”
  顾云廷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带着助理坐上车。
  “回去再说。”
  在全程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的僵着气氛中，一行四人来到婚房。
  助理告辞离开，便只剩下他们三个。001按照往常的习惯帮盛钰吉放好洗澡水，挤好牙膏，拿出前几日就送过来的新睡衣，提醒她该睡觉了。
  盛钰吉从沙发上站起来，打了个哈欠，偷偷瞥顾云廷。
  “好困啊，反正你也还没想好，不如明天再说，我先睡觉去了……”
  说完她就准备上楼，可是才迈出一步就被顾云廷叫住。
  “我要惩罚你。”
  “……”
  “知道你不负责任的离开以后，我花了多少精力才让所有客人相信你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提前走人的吗？你让我丢尽了脸。”
  顾云廷走到她面前，低下头，鼻尖几乎戳到她脸上，“作为回报，你要帮我整理资料。”
  “资料？”
  盛钰吉都做好被他羞辱的准备了，居然只是这个？
  他没有解释的打算，径自走上楼，她看了看硬着头皮也跟上楼，001寸步不离。
  这些天里顾云廷已经安排人把自己的东西搬到新房子里来，原本空荡荡的书房现在已经放满各类书籍和资料。
  他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抱出一个大箱子。箱子是合金制的，有密码锁。打开来里面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书籍文摘日记等，有手写的也有打印的，看纸张的泛黄程度起码上百年之久。
  “我们顾家这几年准备重修族谱，这是关于祖先的资料，你把它按照时间线整理好，明天早上之前交给我。”
  盛钰吉被委托如此重任，受宠若惊，但是心存疑惑。
  “你为什么不让你助理来做这件事？他学历比我高得多吧。”
  “没错，他是高材生，做这种不需要脑子的事多浪费时间，让你这种大专生做正好合适。”
  “……”
  长得明明挺好看，为何说出的话一次比一次欠揍？白瞎了那张脸。
  盛钰吉狠狠地比了个中指，蹲到箱子前开始干活。
  这么多资料，恐怕今晚都别想睡了。
  顾云廷瞥了她一眼，转身回房间洗澡睡觉去。
  等他走后，001来到盛钰吉身边，接走她手上的东西。
  “我来帮你，你先去换衣服。”
  婚纱看起来美，穿起来却一点也不舒服，她脚踩的是高跟鞋，脸上的妆也没卸。
  他的关心当然也是出自程序设定，四哥为了让他成为一个受欢迎的家庭机器人，简直把一切美好的特质都放到他身上。懂得关心人、照顾人，替人类解决一切问题，永远不会说不。
  最关键的是，无论何时只会忠于主人。
  主**前是四哥，车祸后是她。
  盛钰吉被顾云廷气得半死，跟001说话又活了过来，两只手捧住他的脸感激地亲了一大口，跑去卧室卸妆换衣服。
  整理资料不算累，但是工作量大。结婚已经让她很疲倦了，想早点弄完早点睡觉，于是飞快地换上睡衣，踩着拖鞋回书房。
  顾云廷的房间就在她隔壁，路过房门外时，盛钰吉清晰地听到里面传出砰的一声响，像是有人摔倒了。
  顾云廷很在意睡眠环境，卧室特意加了隔音层。这样都能传出声音，那得摔得多惨啊。
  活该！
  她的嘴角扬起一抹嘲笑，幸灾乐祸地走到门前，装作关心地敲敲门。
  “怎么了？没事吧。”
  里面鸦雀无声。
  “难道摔晕了？天啊，我得赶紧报警。”
  这句话一出，顾云廷立刻制止，“我没晕！”
  “那你让我进去看看吧，不然我不放心啊。”
  他又不吱声了，盛钰吉自言自语，“看来还是要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