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下该怎么办?”
县官眼珠子滴溜一转:“陆兄继续与他们周旋,土匪提出的要求你能答应的尽量答应,既要让他们感受到诚意,又不能惹恼他们,陆兄是生意人,讨价还价比我擅长。总而言之,用大饼钓住他们,以麻痹那群土匪,本官就趁这段时间调集人手,还需请陆兄借我点人。”
“行,人手不是问题,你动作快点。”
说定后,两厢准备,陆老爷继续与土匪通过神龛周旋。期间超出他们预期的是,山上的“内应”通过陆家几间铺子与他们数次互通消息,这让剿匪的难度大大降低,时间也大大提前。神龛定下交换人质与钱财的日子、地点,县署也根据陆家铺子递来的消息定下上山的日子。最后一通消息,“内应”说会在人财交换的前一日、土匪庆功宴上,想办法叫他们好睡一场,请县署及时派人上山。
连风寨一间屋子里,东方永安、杜衡与杨峥围灯而坐。“阿衡,你那边蒙汗药准备得如何?”东方永安问。
“差不多。”杜衡利用几次下山的机会,借口寨子里药材不够去药铺买了些秀姐姐吩咐准备的药。幸好张从文不识药材,杜衡一顿胡诌就蒙混过去,那家伙嘴上功夫比他的脑袋厉害多了。
“杨峥你知道怎么做?”
“知道,等土匪们倒下,先带陆小姐与其他孩子下山。”
东方永安目光一凝:“到时,咱们各自行动,阿衡下药,我劝酒,杨峥救人。”
“好!”三人击掌。
到了约定那日,土匪们早早搬出上百坛酒,在上下两层广场摆下十几张长案,木案不够,就铺草席,反正土匪们也不甚讲究。东方永安将最后一块草席铺好,抹一把额头的汗,嘴角勾起,晚上有他们好受!更妙的是,两日前程叔就离开寨子,听人说,他女儿程文秀的祭日快到,每年他都会提前去,在程文秀坟前待上好几日,正好避过县署差役上山。原先她还忧心,不知拿程放怎么办。程放待她、待孩子们都好,她存了私心,不希望他被抓,这下错开得恰到好处。
夜幕降临,广场上挂了灯笼,一片亮堂,土匪们陆续过来,杨峥帮忙将酒坛子搬到案上,东方永安积极地引人入座,杜衡去灶子前凑着,秀姐姐让她勤快点,替厨子打下手,以防有人不饮酒,就给肉汤里下点料。
明日就是人钱交换的日子,陆家准备了三辆车,满满都是金银。此乃立寨以来最大的一票,这票干完,够寨子好几年吃香喝辣,不用再刀口舔血,着实是件令人激动的事,所以众人都同意提前庆祝。仿佛金银已在囊中,从入席开始就群情高涨,程刀疤爬上桌子,本想讲两句像样的话,说到一半连他自己也不耐烦,倒了大碗酒,扬声一句:“不整那些劳什子,这碗酒说话!”说罢仰头一口气饮下,豪气干云,土匪们拍手叫好。
随后张从文一句开席,气氛热烈起来。东方永安发现根本无需劝酒,这群人斗酒没一个肯落于人后,仿佛谁喝少了、喝慢了谁就矮人一截。
“喝!好兄弟一口闷,谁不闷谁就是孬种!”
“来给我喝!”
一人揽住东方永安,已是醉醺醺,将酒碗送到她跟前:“妈的,老子入寨好几年,第一次遇上这么高兴的事。好兄弟,喝,放开肚皮,喝他娘的!不醉不罢休!”东方永安推辞,对方板起脸,“干啥?不喝?不把咱当兄弟是不?”
张从文掰开他的手,嘿嘿一笑:“蠢材,喝多眼花了?人一小姑娘喝什么喝?谁稀罕跟你做兄弟。”
“你,你敢不稀罕?”
“行啦,一边去。”张从文踹开胡搅蛮缠的人,将东方永安拉到一边,夹块糕点给她,“别跟这些肚子里没,没墨水的粗俗老爷们见识。一,一小姑娘,还,还叫人喝,醉,醉成烂泥了。”东方永安看他也没清醒到哪里去。张从文摇摇晃晃找不着凳子,她拽了他的手放到凳子上,他才顺利坐下:“好丫头,懂事,以后有你好处。”
“咦。”她注意到他手腕上戴一条红色编织手链,好奇道,“你还喜欢这种小玩意?看不出来,挺有少女心。”
“这个啊。”张从文转动手腕,“我娘编的,喜不喜欢都得戴着,老人家留给咱哥儿两唯一的东西啦。”待要问为何没见过他兄弟,张从文自顾自道,“就知道你们小丫头喜欢这种,老娘留的不能给你。不过……你,你等一会儿。”
他跌跌撞撞走开,须臾拿几根红绳过来:“我,我编条给你,你可看好了,以后可以编了给你小姐妹。”
“不用了吧。”她倒不是想要。
“要的!你家里人没教过你,他人心意不,不可辜负?”
东方永安只好硬着头皮坐下,瞧他手指灵活地挑弄红绳,红绳在他手中宛如一条灵活小蛇,她不由刮目相看,一个大男人也能这般灵巧。
很快张从文编好,热心地往她手腕上套,那一刻他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其中一种她分辨出来,怀念,那是失去亲人者才会有的眼神,于她而言亦不陌生。
这瘦杆原来也有不那么讨厌的一面。凳子烫屁股一般,她霍地起身:“我,我去别的地方看看。”为什么逃开?她怕再坐下去,自己会心软。
离了广场,她快步走向厨房,望楼值守不饮酒,她得给人家送点肉汤过去。离开光亮,踏入黑暗的一瞬,后脑勺猝不及防挨了一下,东方永安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赵大从阴影处探出头来:“叫你狗仗人势,还不是落在老子手里,看老子不把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都卖了!”